第3章 第三回 父母早回平常心 仙子成人志不移

    一仙相貌俊俏，讨人喜欢。可好几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异之处。在该会说话的年龄，他会说话了，可并没有一会说话就能背诵老子的《道德经》、孔子的《论语》，或唐诗宋词啥的；在该会走路的年龄，他会走路了，可也并没有一会走路就一下子蹦到房顶上去，更没有一会走路就会踩着云彩随意地飞来飞去。

    不觉间五年过去了，小娃娃一仙就是个普通的小娃娃，只比村里先天的傻子聪明很多，但并不比其他孩子明显地聪明。何老大夫妻开始有点怀疑，老道的话是不是骗人啊？他们都在心里想了很多遍，但谁也没说。

    这天，何老大的妻子正在收拾家务，儿子哭着回家了。何妻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儿，跑过来问：“宝贝，咋了？哭什么？”

    “啊——猕猴桃抢走了我的杏，呜呜呜——”一问孩子哭得更伤心了。

    “不哭，不哭，娘再给你一个！”何妻赶紧又拿出一个杏来哄孩子。

    正哄着，何老大回家了。“仙儿啊，咋哭了？”

    “没什么，猕猴桃那孩子抢走了他的杏。”何妻说。

    “哦，这没啥，咱家有的是杏。——对了，儿子，有位老道说了，你可是天生的神仙。你比别人都聪明、都厉害！”何老大说。

    “对，你是仙童！以后你谁也不能怕！你是天下最厉害的孩子！”何妻接着说。

    “我是仙童。我最厉害。哈哈哈……”一仙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小孩儿就这样，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这是一仙记忆中父母第一次说他是个仙童。印象很深刻。打这之后，何氏夫妻不知给儿子说了多少次“宝贝，你是仙童，很聪明，很聪明的！”孩子深信不疑，从没怀疑过。

    就是这次夺杏事件的当晚，孩子睡着了。何妻躺在被窝里问：“你说咱儿子都五岁了，咋也不会飞，也不会七十二变呢？是不是……”

    “嗨，其实俺早就想到了，孩子出生那天的道士有可能是个骗吃骗喝的家伙。——也许——孩子还小点儿……”

    “我觉得道士不会是骗人的。——你看他仙风道骨的。”何妻并不坚定地说道，“至少咱儿子是挺聪明的。嘿嘿……”何妻稍停顿了一下又说。

    “对对对。咱儿子是很聪明。——咱再生一个……”何老大笑着说道。说罢，熄灯……

    又过了几天，何老大刚刚从地里回到家，又见儿子呜呜呜地哭着回来了。

    “儿子，咋哭了？”何老大问。

    “我给别的小孩儿说，我是仙童。长大了想要什么，一伸手说个‘变’，手上就会有什么。猕猴桃要我现在就变，我说等长大了。他说我是白天说梦话。呜——”说着一仙就委屈地又哭起来了。

    “人家说一句咱也不能哭啊，咱是男子汉，是仙童啊！下次你就给他们说，‘我是神仙，又不是耍猴的，凭什么给你们表演？’”

    “可他们说，‘你是个骗子，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腐渣’，我说，‘你们才是小骗子，脑袋里装的都是豆腐渣’。他们就打我。呜——”一仙哭了起来。

    “谁打的你？”何妻从屋里出来了，儿子挨了打，她真的心疼了。

    “是芝麻和绿豆，呜呜呜……”

    “小子，他们都比你小大半年，咋就让人家给揍了？”何妻又心疼又泄气地说。

    “你还是仙童呢？狗屁——”何老大话刚出口，马上又感觉这么说不好，接着又说，“下次逮住他们狠揍！你是神仙，你怕谁？你是神仙！记住了！”

    “哈哈哈，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什么神仙？唯有读书方是正道。”村里的教书先生孔放光这时恰从门口经过，听到何氏夫妻如此教育孩子摇着头笑道。

    孔放光学识渊博，在这个穷乡僻壤颇有名望。听了先生的话，何老大忙问：“噢，是孔先生啊！你看这孩子是读书的料吗？能有出息吧？”敢情何老大已经对儿子成仙不抱希望了，有意让儿子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了。

    孔先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哈哈一笑，摇头晃脑地朗诵起来：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勤向窗前读六经。”

    何氏夫妻都认不了几个字，也没听过几首囫囵的诗，但这首诗他们还大致听得懂。何氏夫妻又想问些什么：“先生……”但这位先生已经不紧不慢地走了。在这位先生的心里，有点儿瞧不起这些没怎么读书的人，觉得说多了也没用。只见他晃着脑袋扭着屁股边走边吟唱：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在孔先生的扭屁股晃脑袋中，有着当时读书人特有的骄傲，让人感觉他脑袋晃啊晃，屁股扭啊扭，就能把自己摇晃到天上去。

    这天晚上，何氏夫妻好好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咱孩子这么聪明，得送他上学，借钱也得送他上。——成不了仙，考个状元，当个大官应该不是问题。”——这两口子似乎已经基本不相信当年老道士的话了。于是乎，没多久小娃娃何一仙进了学堂。

    上学的第一天，何老大告诉孩子：“到学堂好好学。学好了，你长大了，就是神仙；学不好，你……你就是……”何老大想说，你学不好就是蠢蛋。但一犹豫没说。孩子上学了，心里老记住一句话：”长大了，我就是神仙！“

    上学了。孔先生教孩子们《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听到这儿，没等先生读下一句，何一仙却自己晃着脑袋唱道：“狗不叫，猫不跳，呼呼呼，睡觉了……”听到这儿，学堂的孩子们都笑了，孔先生却气得鼻子都歪了：“无知小儿！”说着就要拿戒尺来打小一仙的手掌心，令孔放光更没想到的是，小一仙竟然说了一句：“你敢打我？我是神仙！”学堂中又是一阵哄笑。结果是，先生揪住他的小手狠抽了一通。

    虽然挨了一回打，可一仙还是打心眼儿里相信，“长大了，我是神仙！”也因此，跟其他小孩儿打架时，他谁也不怕，打起架来赢的多输的少。遇上比他大的孩子，打输了，他都会说一句：“我是神仙，长大了收拾你！”别的孩子听了都是哈哈一笑。一仙长大要成仙的故事十里八乡传为笑谈。

    调皮归调皮，一仙终归是个比较聪明的孩子，学东西真的很快。孔先生倒也喜欢他。

    有一天小一仙问：“先生，好好读书能成仙吗？”

    孔先生哈哈一笑，道：“当然能啊。你没听说过‘诗仙’‘诗魔’‘诗鬼’吗？他们不都是读书悟出的道道吗？”

    何一仙听了这话很高兴，于是更加努力地读书。可是后来他才明白，诗仙是李白、诗魔是白居易、诗鬼是李贺。所谓的仙、魔、鬼是赞美他们的诗写的好，他们根本没有仙术，不会七十二变，也不会腾云驾雾。恐怕连蹿高蹦低、上房爬树的本事都没有的，他们是只会把人们都认识的一堆字颠个顺序排个前后写些狗屁诗的人。他们哪会半点仙术，何一仙很失望。他对孔先生答非所问的话很不满。

    不觉间，十年过去了，一仙成了秀才。父母很高兴，让他买些东西去感谢孔老先生。可一仙说什么也不去，还说：“这老先生教的都是没用的东西，我不想学了。我要学武，我要修道，我要当神仙！”父母听了很生气，又是劝又是骂。

    一仙终于来到了孔放光老先生家。孔放光喜欢他，热情地接待了他。孔先生勉励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进士，光耀门楣。可令孔先生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仙说了一句：“先生，我发现考上进士也成不了仙。我应该去学武去修道，不然何以成仙？”孔先生听了很是惊讶，但还是耐心劝他莫要荒废学业，最后孔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却颇有哲理的话：“老夫虽不曾见过谁成神仙，但我敢保证，如果世间真有神仙，那么一个人好好读书，把书读到极致，也一定能成仙！”

    何一仙听了没说什么，心里却想：“呵，喝墨汁多的人就是善于讲些没有用的道道。你说的这么好，出门给我飞一圈，给我伸手变个包子或烧饼。就算你读书还不到极致，没这些仙术，可书也读了不少，你总该会飞檐走壁吧！可我看你这身子骨踩梯子上房，爬半截也得摔下来。呵呵……”

    讲了大半天道理，何一仙执意弃文从武，追求成仙。孔先生不再劝。

    何一仙走后，孔先生的脑袋摇了好几天，嘟囔道：“何老大胸无点墨，给孩子起了个道士名，以致读了这么多年书，却要去练武修道追求成仙，真是荒唐啊！”

    一仙回到家后，对父母说：“爹娘，我已经读了这么多书了。我觉得再读更多的书也没有用了。我想明天去四处寻访高人，学习修道成仙的本领。这样……”

    何老大夫妻听后很惊讶，但随即何老大训斥道：“放屁！你见过神仙啊？就是有神仙你也成不了！好好读书，不然老子打死你！”一仙说起了去科考时路上的遭遇，希望得到父母的认可。可父亲听了还是说：“胡说！好好读书，只有中举当官，才能给祖宗争脸！”

    一仙的娘却不停地唠叨：“都是当年老道放屁惹的麻烦，该死的老道，该死的老道……”从这天开始何老大两口子开始了连训斥带哀求的劝说。三天后，何一仙也急了，他嚷道：“我的圣贤书读够了，我要学武修道，我要成仙！”

    没办法，何老大请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车轮战地进行劝说，有的和风细雨地劝说，有的连吼连骂地训斥。在亲朋们讲故事，打比方，劝骂嚷求，车轮转了好多圈后，何一仙被父母关在了家里。他爹说：“什么时候中了举人，才能出门！”可是半个月后，何一仙还是偷偷离开了家，开始了他的江湖生涯，开始了他的追梦之路。

    这正是：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