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奇迹
空气安静了，十九的呼吸奇迹般的恢复正常，甚至如同在地面一般。气流平静毫不紊乱。而且十九还感受到了一种光芒，一种无比亲切的光辉。
那是太阳，十九抬头看着天空，一个被切割成不均的碎块的光球正在燃烧，它释放着光芒、火焰，给予他温度，十九定睛一看，那光球并未被切割，而是天上有无数几何形状的实体、框架，那些几近透明的几何体，折射着太阳光。
龙的身体放平，给了双方一个暂时喘息的时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十九看过无数震撼的、惨烈的或是华丽的场景，都比不上当下的一切，蓬松而翻涌的洁白的云，在他的脚下，他骑跨在龙头上，他的头顶，是无数晶莹美丽的结晶建筑。他有些发愣，停下了攻击，他感受着温暖的光照在脸上，就像在没有烟灰和气味的篝火旁边，这绝不是人类能制造的温暖，也绝不是冷漠的世界所应有的恩惠。
可身下的生物打断了他的思绪，那龙吸收着周围的云、十九才发现这里的云与众不同、是散发着奶白色的光芒的结晶云层。可已经来不及多想，这会十九已经被龙身恢复的屏障弹开，在空中往下坠落，云雾掠过、空气稀薄，失重的感觉传来，十九想要抓住什么，却没有半点东西由它依靠，空虚感、紧张感还有对死亡的确定，让他放弃了希望。
那龙并没有要放过十九的意思，他调转身子，全身发出七彩的光芒，那炫光快速闪动，周围的云被龙身吸入，随之而来的是，安静的空气，和龙嘴中凭空出现的白色光柱，那光柱以光速瞬间到达地面，在地上钻出一个小洞，十九在空中，意识逐渐模糊，那光柱洞穿了他的身体。
云层在这个光柱的作用下，形成了一个方圆一公里左右的空洞，云层被驱散，形成一个漩涡。地面上的人们，被这条光柱吸引，还有这一公里的空洞，从天上投下剧烈光芒，那是生存在恐惧纪元的人们未曾感受到的光芒，那光，明亮但不剧烈、温暖但不侵略，他们生命里一些埋藏最深的东西被触动，那是作为一个地球生物对自己恒星的本能敬畏和感动。所有人停下动作，他们说不出话、表情复杂，呆呆地看着天上，发光的火球。
在这个温馨的有些讽刺的瞬间，十九最后的记忆，就是那条高傲的，盘踞在空中的龙，以及它身后那温暖的光，他闭上了眼睛，在阳光中向地面坠落。
“那么，这就是那第十九个孩子吧。”女人的声音传来，那是一个长着东方面孔的女人，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
“是的，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男人也看着那个婴儿，他的手抚过婴儿的脸颊，那稚嫩的触感，他每次触及，就会连同心中那坚硬的地方，一并变得柔软。
“冯爽先生，请你来一下。”一个礼宾模样的女人走进来，请男人跟随她出去。
“我去去就回。”冯爽在那女人的脸上捏了一下，轻轻亲了亲婴儿，离开了卧室。
影像到这里终止了，十九的回忆被打断。
那是十九对自己童年仅有的回忆，在如今一一出现，从幼时到青年，这期间的所有记忆，都消失不见。仅剩下破碎的影像、一些人脸、一些感觉和一些懵懂的情感。他挣扎了几十年，只为了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找到亲人，或者认识他的人。
他感觉自己不属于地球，生的迷茫、死无所踪，就这么静静地走过几十年的岁月，那些身边的人和事皆是支离破碎。
还是不甘心。
十九坐在椅子上，坐在了一间既陌生又熟悉的屋子里，那屋子的布置格外温馨，不算大的床铺、其上的星空灯还有飞机模型，他就这么坐在窗前，沉溺在自己的懊悔之中。
门被打开了，从门外走进了一个小孩，十九看不清那小孩子的长相，他想要看清他的脸，目光却被迫回避。
“你好呀，十九。”
“你认得我？”稚嫩的声音传来，可这第一句，就把十九弄得手足无措。
“当然了，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小孩子目光炯炯，天真地看着十九。
十九有些困惑。
“可是我没见过你呀。”
“不可能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你呀，我是你那失去的十几年童年吧。”
十九心中发颤，他极尽心思想要看清孩子的脸，哪怕只有一瞬。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我……死了？”
“算是吧。”孩子扑倒床上打滚，没有正眼看他。
十九的心竟然有些放松，真正的解脱吗？来的还算早。
“不过你就想这么死吗？”
“那你还能把我变活？”十九苦笑着反问。
“你不想再看看你曾经经历过艰难的同伴吗？”
“什么？”
“你不想看看，那些你关心的人们，和关心你的人们吗？”孩子的声音突然严肃，“你不想回到秦黛、多利亚、穆尔芬恩的身旁吗？”
“别说了。”十九的头低下去了，是啊，自己死了，但是那么多遗憾，还留在那个冰冷的躯壳里面。
“你就不想再次看看，那云层之外的温暖吗？”
十九眼中一闪，想起了那如同亲人抚摸一般的温暖的阳光，他有些失神，眼中竟然流出来一些热泪，那些泪水令他惊异，控制不住，那积攒了几十年的眼泪、不甘，都在这一刻爆发，他眼中只有阳光、那一线炽热。
“我再最后给你一点帮助吧。”孩子叹了口气。
“是什么？”
“已经给你了，你走吧。”
“走？走去哪里？”十九有些诧异。
“当然是回到他们身边啊。”孩子的手指向了门外，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看不清，却不会让人感到未知。
十九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孩子。
“你最好快一点，他们要来抓我了。”
“谁？”
孩子不回答，他看着十九被那扇门吸入，消失。
“我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能力啊，我只不过是，趁这机会和你说说话罢了。”那孩子淡淡地说着，“时间到了，希望这次好受一点。”
一切都消失了，房间、孩子、椅子，都化作一片虚无，淹没在由由回忆组成的海洋中，无数的回忆、思绪，在海浪中翻涌，直到哪一天被某个人捡拾、回忆。
秦黛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她看着天际的空洞，以及从中射出的万丈光芒，那光芒美好炫目，令她晕眩，可她的目光，本能的聚焦到那个黑点，对，那是一个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十九。
他的身躯失去控制，在空中自由落体。
秦黛没有说话或是大喊，她跑了出去，朝着那个人影坠落的方向跑去，她就这么跑着，耳边出奇的安静。
“你不会死的，无论多大的伤，你都不会死去的，对吗？”秦黛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仅凭这句话，向前跑着。
紧随其后的，是穆尔芬恩，他双腿化作狼爪，飞速向前跑动，瞬间超过了秦黛，往十九即将坠落的地方奔跑。他的速度已达极致，终于在某一刻，他向上跃起，从空中拦住了十九，两个人的下落速度几乎一致，十九的身体没有受到损伤，穆尔芬恩平稳落地，双臂抱着十九的身躯。
没有动静。
过了许久，秦黛跑到了穆尔芬恩的身边，不过她期待的画面没有出现，十九没有站起来，他的身体毫无血色，嘴唇紧闭，像是有更多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要永久的沉默。
秦黛站了一会，终于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的目光呆滞，嘴唇微张。
“死……死了？”秦黛看着地上躺着的十九，他的胸腔仅剩一个空洞，黑色的血液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纠结一起，恢复着他的身躯。
“他怎么。也会死呢？”
秦黛只是有些愣神，悲伤只是附带的反应。
巨响从天际传来，一道金光钻破云层，在云层中带起一阵风，那金光直冲着阿尔卑斯城冲去。
龙身撞击在保护罩上，保护罩的光芒变得微弱，城中刚刚历经浩劫的人们，心情又跌到了谷底，那神话般降临的生物，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这群渺小的人类。
龙返回云层拉开距离，再次冲着城墙冲来，又是一下，保护罩应声破裂。
就像是人们心中最后的防线一般，瞬间破灭，一些承受能力较弱的人，已经晕死过去。
时钟塔疯狂爆闪、地面、城墙上和城内的武器向那个生物疯狂的倾泻火力。这些攻击颇有成效，龙的屏障已经被击溃，仅凭着肉体在扛着火力。
龙抖了抖身子，返回云层中，片刻再次返回，这次返回，龙的声音更加巨大，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你是叫秦黛对吧。”穆尔芬恩开口了，两人面对着十九的躯体，一时哑口无言。
“嗯。”秦黛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放在十九身上不曾移开。
“无论怎样，死去的人也不能回来。”穆尔芬恩转过身子，不愿目视，“我要回去陪我的哈斯达克一起。”
他顿了顿。
“不管最后如何，你能逃多远就逃多远，活下去，就还有机会。”
穆尔芬恩一跃，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秦黛，在一片洁白的地面上默默地坐着。
“你醒醒呀。”秦黛声音颤抖。
“那么多磨难都挺过来了，你怎么能倒在这里？”
“十九！”秦黛声嘶力竭，她突然嘶吼着，“你给我醒过来!”
她扑倒在了十九的身上，没有泪水，她的眼睛失神，身体颤抖。
十九走在那一片洁白的地方，没有边际，也没有目的，他不想走，可双腿却不听使唤，在行走中，他仿佛看到了许许多多由烟雾组成的人体，也在周围走着，那些“人”好像对十九非常好奇，他们跟在十九的身后发出一些声音，那是一些十九听不懂的声音，声音婉转动听，好似风铃或者竖琴，清澈动人。
在这些声音中，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是秦黛的声音，来自一个有些淡薄的烟雾团之中，那烟雾不仔细看，完全看不清楚。
“是你吗？秦黛。”十九问着。那烟雾却不应答，只是清楚地喊着他的名字。
十九有些发愣，不知该如何是好，面前的烟雾给了他一种亲切的感觉，他想要去触碰，却缩回了手，他生怕自己一碰，就将这个脆弱的烟雾冲散掉。
可背后突然传来一下推力，十九没站稳，直接向前倒去，却没有倒在地上，反而是在向下坠落。他扭转身体回头看，自己仍然在一片洁白的空间中，只不过是在掉落，他看不见推他的那个人。
下落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无法呼吸，十九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分离，肉体、气息、声音、最其次是思维，这四种元素从他身体抽离又组成反反复复，十九在这个过程中只感觉自己的四种元素无限放大，自我充斥了整个空间，又急速缩小，在此之中，既包含了最大，又包含了最小。
奇妙的经历终于结束。
十九猛地睁开眼睛，他看见秦黛趴在自己胸腔上，从那里传来了无比剧痛。
他的手抚摸着秦黛的脑袋，“轻点，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