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群魔乱舞
吃过晚饭，我妈又打电话过来，为避免贺丽姐触景生情，我悄悄躲到阳台上接了。电话里，我妈告诉我一切安好，奶奶没有生病，但村里许多老头老太太都得了病，他们只好躲家里不敢外出。
回到屋内，贺丽姐突然起身叫住我，神色有些忸怩，轻声问我：“能不能借我件衣服。”我一看外面黄昏将尽，知她想要洗澡，便从衣柜拿出一件t恤，想了想又拿出一条篮球裤交给她，贺丽姐道声谢就去了浴室。我刚要落座，阿何叫住我，指了指他电脑说：“石头，你过来看看，这帮人真不要命啊！”
我顺着他手指看去，见他电脑屏幕正打开了一个直播间，两个男人正对着镜头说些什么，背景似乎是一个巷子。我一头雾水，问：“这是在干嘛？”
阿何拔掉耳机，就听那两个主播说：“兄弟们，我们现在就去外面，给直播间各位老铁演示怎么杀丧尸，来波666支持一下好吗？谢谢各位老铁了！”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家伙为了所谓名利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啊！
镜头下一人手里拎着一杆棒球棒，一人手里提着一把消防斧，缓缓向巷子深处走去。这条巷子只有不到两米来宽，两边都是高大的房子，拿棒球棒那个走在前面，不停地观察四周环境，拿消防斧那个则不断回头注意身后的动静，周围没有半点声响，只有他们轻轻的脚步声，见这架势我都有些紧张了，生怕哪里窜出来个丧尸。
约摸过了三四分钟，两人终于摸到了巷尾，外面是一条宽大的马路，正对面是个服装店，橱窗的玻璃碎了一地，里面也没有半个人影。打头的那个人率先把脑袋探了出去，随即缩回身子，回到镜头前，显得十分慌张，为难地说：“铁子们，外面有十几个丧尸，不好对付啊，要不哥们换个地方？”
另一个人附和道：“是啊老铁们，我们两个人实在应付不来啊！”
许多观众瞬间就不乐意了，纷纷跳出来斥责，这个说：“我们这么多人就等着你们杀丧尸呢？等了这么久，丧尸呢？”那个说：“骗子！搞了这么半天都是假的！”
还有的说：“散了吧，这俩怂蛋没这个胆的。”
直播间热度瞬间就破了千万。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窘迫，似乎下不来台了，就见那打头的男人咬了咬牙，狠狠跺了跺脚，说：“既然大家如此抬爱，那我们哥俩今天就豁出去了，只要兄弟们礼物到位，绝对不让大家白来！”说着拿过摄像师的自拍杆，慢慢走到巷尾，将自拍杆伸了出去，正如他所言，外面街道确实有十来个丧尸在游荡。
这下彻底点燃了直播间观众的热情，纷纷献上礼物，大有古人箪食壶浆之高义。两人见差不多了，便把自拍杆还给摄像师，向后摆了摆手，示意他站远点。待一切准备就绪，拿棒球棒的那位率先冲到巷子口，向外面大喊了一声，随即回到巷子里对着镜头旁边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退到镜头两侧。
突然，镜头外面窜出三个人，手里都拎着个铁桶，其中两人一前一后人对着巷口泼了出去满满一桶淡黄色液体，液体流出去足有七八米远，把前面一大截巷子都覆盖了，另外一人也把桶子里的东西泼将出去，只听得叮叮当当的声响，原来是一桶钢珠，钢珠体积小质量大，直滑到巷子口方止。有些钢珠还在弹跳未停，巷口忽然闪出几个丧尸，对着巷子里的众人冲来。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跑最前面的三个丧尸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想挣扎着爬起来，又重新摔倒。后面冲上来的丧尸踏着前面丧尸的尸体继续前进，没跑两步又摔倒在地，直到摔了七八个丧尸才有两个即将冲到镜头前，可仍在最后一步摔倒在地。
这时两个主播一人持棒一人持斧来到镜头前，一左一右向两个丧尸脑袋砸去。我这才发现那只棒球棒棒头钉着一排长钉，他这一棒子下去，正中那丧尸天灵盖，瞬间血流如注，见丧尸没了动静，伸脚踩住丧尸脑袋拔出球棒；另一边那个直接从丧尸脑门给他做了个开颅手术，拔出斧子时，血从手掌宽的裂口中喷射而出，溅了他一身。先前拿桶的人迅速将两具丧尸尸体拖开，等待下两个倒霉蛋。
我暗暗咂舌，以我多年看丧尸片的经验来说，这种巧妙的手法还是头一回见，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这帮人配合的井然有序，十来个丧尸转眼间就要全部毙于两人棒斧之下。
这时直播间也迎来了高潮，许多人不吝赞美他们的智慧与勇气，继续送上礼物，不过有一部分人则认为他们是投机取巧，并不是两个人与十几个丧尸搏斗，当然，这部分观众随即就遭到了禁言。
解决这十几个丧尸后，两人浑身是血回到镜头前，宛如两个战神，持棒球棒那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慷慨激昂地喊道：“兄弟们，看得过瘾吗？666不要停好吗？”接着在镜头前扭动了起来，直播间还恰如其分的响起了音乐，这才叫做当奏凯歌还！
直播间在他一番带动下，纷纷刷起了“英雄”、“丧尸杀手”、“猎尸双雄”等等赞美之辞，拿斧子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激动地说：“兄弟们，走一波小礼物，我们两兄弟再去下个地方继续杀丧尸好吗？”弹幕铺天盖地的“好”，这时直播间人气已经逼近两千万。
阿何转过头看着我只说了两个字：“牛逼！”我也打心里佩服他们这些人的胆识，对阿何说：“阿何，以后咱俩要是有条件，也整这么一出怎么样？咱也去网上露露脸，让全国人民瞧瞧，说不定还能混个网红当当！”
阿何撇了撇嘴，不屑道：“就你？下楼去找食物的胆子都没有，还敢学人杀丧尸？不临时尿裤子都算你狠！”
我最受不了他挤兑，听他又提这事，怒道：“放你妈的屁！老子不敢？你以为老子不想找吃的？只有你这种没脑子的才会不计后果，白白去送死！”
阿何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我鼻子骂道：“别他妈扯这些没用的？你有脑子？你有脑子会干出那种蠢事？你有脑子你怎么不去找吃的？”
我刚要继续反唇相讥，就听贺丽姐从浴室出来了，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俩。阿何随即改口说我们闹着玩，重新坐下，我也打了个哈哈，见她穿着我的衣服，虽然有些显长，但贺丽姐本身就不矮，还算合身。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我赶紧找个话头，对贺丽姐说：“那什么，贺丽姐，今晚你就睡光光床上吧，我的床单被罩都没了，就暂时睡果子床上。”本身我的床位跟光光在一侧，这下让贺丽姐一人睡一侧，我跟阿何睡一侧，料来也方便些。贺丽姐点了点头，拿起果子的吹风机一边吹头发一边继续坐下看电脑，刚一落座就对我跟阿何说：“哎，你们两个快过来看看！”我听她言语之间颇为惊喜，忙凑过去看，原来是微博上终于发布官方消息了，贺丽姐于是对着消息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今日，全球范围内爆发了一场空前的灾难，我国十四亿人民也陷入了这场史无前例的祸患之中。数以亿计的人几乎在同时变成了西方人口中所谓的“丧尸”，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人性，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机器，而被这些“丧尸”不幸咬到的人，也会沦为“同类”。据世界卫生组织报告和国家卫健委最新研究表明：造成该事件的元凶是一种名为“兰德里”的朊病毒，不同于病毒、细菌等传统病原体，朊病毒实际上是一种蛋白质，它不仅能通过神经系统、消化系统以及血液进行传播，同时还具备极强的抗逆性，常规消毒灭菌手段均无法使其灭活，即使经120c高温处理后，仍具备传染性。此外，据研究表明，该朊病毒对猫、狗、猪、羊等哺乳动物均具备感染性，受感染的哺乳动物也会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并且能二次感染给人类，但爬行动物、鸟类、鱼类、昆虫等均未表现出传染性和致病性。而要杀死感染者和感染动物，目前科学界只给出一个办法，那就是破坏它们的脑组织。由于目前科学界对患有朊病毒的人群没有治愈方法，因此，国家呼吁广大人民群众做好预防措施，远离患病人群，尽量待在室内，防止与感染者发生接触，同时，国家将迅速动员全体官兵、特警、武警、人民警察、消防员，对全国各地被困的人民展开搜救行动，希望广大同胞相信国家，我们一定能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通篇看完，我不由得一阵后怕，下午我跟阿何冒冒失失地把丧尸血肉涂满全身，若是不慎嘴巴里沾了点丧尸血，此刻哪里还有命在？振奋人心的是国家机器还在运转，只要耐心等待救援，就一定能活下去！
贺丽姐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不少，对我跟阿何说：“今天你们两个累坏了吧？早些去休息吧！”
经她一提醒我倒真觉得有些疲惫，胡乱洗了个澡就爬上了果子床，可一躺下又觉得现在睡觉太早了，便躺着开始看手机。
想起刚刚看过的“直播杀丧尸”，还挺有意思，也找了起来，果然有不少跟风而来的，也做起了那玩命的勾当。有拿撬棍的，有拿大锤的，还有拿西瓜刀的，一个比一个刺激，一个比一个不要命。还有个号称“穿越千里寻亲”的，噱头那是做得相当足，其实就是骑着摩托车回老家，不免又赚了一把思乡念亲之人的眼泪。当然，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人，打着“人道主义”的旗号，谴责那些滥杀丧尸之人，他们认为丧尸也是人，只不过是得了病，不该将他们杀害，应该想办法治好他们的病，而且支持这种观点的人竟然不在少数。网络上因此也展开了关于“感染者该不该杀”的骂战，你有你的键盘，我有我的手机，两方唇枪舌剑，骂得不可开交。正所谓：网络世界迷人眼，群魔乱舞莫等闲。我向来都是吃瓜不吐籽，也就懒得去争论谁对谁错，索性放下手机，立地成佛。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甚至还有些期待世界爆发丧尸危机，为什么呢？也许是觉得自己具有对付丧尸的危机意识，觉得自己能面对各种局面，觉得自己一定能在丧尸世界里活下去，由此而生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也曾幻想过自己在丧尸末日大杀四方，啸聚一方做个山大王，这或许是男人天生的征服欲作祟。可真当丧尸危机降临，我才发现跟别人压根没什么区别，不仅连面对同学死去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谈跟丧尸厮杀了。眼下前途未卜，救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我们能否撑到那个时候？我又能否带着贺丽姐他们杀出去？我未来该何去何从，能否跟我爸妈一家团聚？假如有一天需要牺牲我来换取大家的安全，我又是否有勇气去做呢？
我想着想着不觉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阿何还在酣睡，贺丽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她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此时仍坐光光椅子上看着电脑。我下床跟贺丽姐打了声招呼，肚子却不适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贺丽姐抿嘴笑道：“肚子饿啦？”
我脸上发烫，挠了挠头说：“有点。”
贺丽姐转身拿起昨天那罐八宝粥递给我：“吃吧。”
我大吃一惊，没敢去接，问道：“啊？贺丽姐你昨晚没吃吗？”
她微微一笑：“我不饿，你吃吧。”
我心中虽然感动，但又怎么能吃她的食物，连忙摆手：“贺丽姐，这是你的食物，我不能吃，你现在不饿，等饿了再吃也好。”说完也不等她答应，转身去洗漱了。
到了上午十点，阿何突然“哎哟”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吓得我以为他也变丧尸了，赶紧拿起u型把手全神贯注盯着他，一旦他有所异动，成与不成先请他吃一记正义的把手！
阿何错愕地望着我：“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人民内部矛盾不一定要诉诸武力我告诉你！”
我见他并没有异样就放心了，放下把手问：“你发羊癫疯啦？大早上大惊小怪干什么？”
阿何无奈的指了指肚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饿醒的！我刚刚做梦在吃烤鸭，抓着一条鸭腿正准备啃，突然鸭腿消失了，接着整只烤鸭都消失了，然后肚子饿得呱呱乱叫，然后就醒了。”我一听烤鸭也馋得直咽口水，别说烤鸭，就是有个馒头也行啊，连忙喝了一大口水安慰闹意见的肚子。
阿何洗漱完坐在电脑前不停地搜索各种美食图片，他自己看就算了，还非得念出来，给我刺激得更加饿了，我跟贺丽姐都是哭笑不得。我不失时机地讥讽道：“古有画饼充饥，今有阿何搜图饱肚，我看阿何大有古人之贤啊！”
阿何哭丧着脸说：“吃不到，看看还不行啊！”
贺丽姐也笑了：“你看得见吃不着不是更饿啦？你应该看一些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阿何一听立刻对贺丽姐竖起大拇指：“还是贺丽姐有办法，不像某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只会在旁边冷嘲热讽。”说完关掉了美食图片。我还以为他会立刻消停下来，没想到才过了几分钟就直呼饿得受不了。贺丽姐见他饿得难受，拿出那罐八宝粥给他，推脱再三还是塞到了他手里，阿何如获至宝，刚要开罐享用，见我正直勾勾盯着他，又把八宝粥递给我，说：“你先吃一半，我吃剩下一半。”
都到这份上了我哪里还跟他客气，一把抢过罐子打开，拿起勺子就往嘴里送，刚吃了四五口，就被他又夺了过去，也不用勺子，一仰头就把余下的八宝粥全都倒进了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就用舌头开始舔罐子内壁，舔了一会还不满意，又兑水使劲摇了摇，把一罐子水喝得涓滴不存，这才打了个水嗝，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空罐子。
我从没发现这小子对食物有如此深的怨念，平日里吃饭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看漂亮姑娘，哥几个一起吃自助餐也总是他拖后腿，哪里拿正眼瞧过食物？这回我可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虽然有半罐八宝粥垫了垫肚子，但毕竟杯水车薪，到了中午一点这孙子又在那喊饿，连午觉也不愿睡了，一个人跑到阳台上抽闷烟，一边抽还一边对着外面喊饿，仿佛喊出来肚子就不饿了一样。我生怕他一时饿昏了头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也来到阳台上，正要就眼前形势对他作出一番批评教育，不料隔壁刘亮也探出了脑袋。
阿何眼前一亮，忙问：“亮爷，你那里还有没有吃的，什么都行！”
刘亮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了，昨天都吃完了。”
阿何瞬间泄了气，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叹道：“完了，看来我是等不到救援到来的那一天了。”忽又站起来，看了看楼下，神色激动道，“下面就一个丧尸，老子还不如下去碰碰运气，也比活活饿死在这里好！”
我虽知阿何这是饿得急了，但细一想也并非没有道理，全国上下这么多人需要救也不知道几时能轮得到我们，说不定救援还没到我们就给饿死了，真要等到饿得走不动路的时候再下去，那就为时晚矣。我便把想法跟他们两人说了，阿何听了喜道：“我早就等你这句话了！石头，不管怎么样，两个人下去总比一个人希望大吧？退一万步说，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回来，总算还能救下贺丽姐跟亮爷不是吗？”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望着他认真地说，“阿何，我不愿就这么死在下面，当然也不希望你死在下面，你想想看，我俩万一出了事，贺丽姐跟亮爷能吃得下咱俩用命换来的吃的吗？所以，咱俩必须都得活着回来，明白吗？”
阿何也为刚刚一时冲动说的话感到后悔，连连掌嘴，我接着说：“鉴于你现在脑子过热，我宣布，暂时由我负责指挥你的一切行动，至于以后你能否恢复自由，那就要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阿何马上立正做了个蹩脚的军礼：“是！一切服从命令！”
我忍住笑，轻轻咳了一声，说：“稍息！”又转头问刘亮，“亮爷，你有什么想法吗？”
刘亮皱眉思索了片刻，说：“昨天我看网上有个视频，说是测试丧尸习性什么的，你们看过没？”
我跟阿何都摇了摇头，我俩都光顾着看人虐杀丧尸去了，哪还有空看这个。刘亮便把他昨天看过的视频简单说了，说是丧尸对声音十分敏感，而且丧尸的视力跟正常人差不多，会动的东西都能看见，不仅如此，只要是人类，不管你动不动他们都能察觉。
我看了看昨天追着贺丽姐到楼下的丧尸，忽的想起一事，难抑心中喜悦，连忙回到里屋，此事，须得向贺丽姐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