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折一枝杏花给我
顾府里新丧，女眷不饰金银，因此，今年都没打新首饰。
不过府里女娘那么多，年节里总要有些装点，扬州城时新的重瓣通草花头饰正好，不艳俗又合宜，也充作一样年礼，各式各样式给容娘送了一盒来。
她捻起一串紫藤，想着这个可以给秋娘家的宝丫戴，另有一朵清丽芙蓉，适合蓁儿这样年华正好的少女，还有木槿和芍药诸类，分送给秋娘张娘子和阿卉，她们一定很喜欢。
那一堆年礼里，剩下那些便多是集市上轻易买不到的珍贵食材，还有扬州城里几处出名的零嘴和府里吴娘子做的几味点心。
将这些东西归置好后，容娘又回到堂屋躺椅上坐下，拆开老夫人叫初桃写的信来看，装信封的小盒子里还有几个绑成一串的小金柿子，是老夫人提前给她的压祟钱。
若真是能心想事成该多好，她握着小金柿子，又默默祈祷了一番。
看完信，她把那几颗金柿子握在手里，望着窗外阴郁天空望了半天，直到孟若衡端来饭菜喊吃饭了，她才回过神来。
看着忙前忙后的孟若衡，和这几日越发小心翼翼照顾她情绪的瑞哥儿，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愧意，这才意识到，如果这段时间没有孟若衡，不要说自己这副身子，她恐怕连瑞哥儿也照顾不好，实在是太不该。
“小孟，这段时间，对不起”，她擦了擦眼睛，起身帮着孟若衡摆饭。
“怎么说这种话”，孟若衡犹豫着伸手拍了拍她肩头，“没什么可对不起的，你们对我的恩德，我这一辈子也还不上的，如今不过是做了些小事”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想通了，无论如何，先过好眼下的日子”
“容娘你能明白就好，都会好起来的”
“嗯，明日咱们一起去逛集市，快过年了，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回来，我给你们做”
……
很快就到来三十天里。
上河是远近闻名的大村落，年节下热闹非凡，这一岁朝廷减免了税赋，天时又好，家家户户都有余粮，能过上一个丰足年。
村长张罗着请人来唱社戏，知道这消息，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赶来瞧热闹。
“人多着呢，你就别去挤了”，秋娘来送炸好的萝卜丸子，顺便将瑞哥儿带出去玩儿，“我家光宗耀祖带着他，绝对丢不了，你放心”
“他们兄弟两个这么可靠，我没有不放心的”
把秋娘家的萝卜丸子倒在自家的盆里，容娘又给她装回满满一小盆炸酥肉。
“诶，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来跟你换肉吃的”，秋娘推了推小盆，假意嗔怪。
“端回去给我们宝丫吃，又不是给你吃的”，容娘硬塞回她手里，另外从橱柜里取出早早包好的蜜饯来，“这个是州府里才有卖的杨梅蜜，还有云中城特产的九制杏脯，你拿点回去装盘子，待客体面呢”
“行吧，这都要过年了，就占你些便宜”
拗不过，秋娘只好端着小盆拎着蜜饯，拉上瑞哥儿回家去了。
等到下午社戏散场，看好戏的人都要回家去准备年夜饭时，光宗将瑞哥儿送回了家里，他手上还拎着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大公鸡。
“容姨，这个给你家烧着吃，是我外公喂了一年的鸡，肉好吃着呢”
“怎么又送只鸡来，这来来回回的，你娘可真行，非要跟我算的清清楚楚不可”
“您对我们家帮助可多，其实早就算不清楚啦，我娘真心谢您”，怕容娘又要给他塞东西，光宗放下鸡就要往家跑，“我们全家也都感谢您，您过年好，我回去了”
“诶，初三都来家里吃饭啊”
年夜饭菜单子是早两日就写好了的。
秋娘家送的大公鸡就让孟若衡吊到厨房后面去，过几天烧来吃。
容娘牵着瑞哥儿回到厨房，跟正切菜的小孟一起忙碌晚上那一顿饭。
今年不同往年，年夜饭桌上只剩下三个人。
依旧抬着小桌到炭盆边去，将准备好的菜肴摆满一桌子，几人偎着炭火吃饭。
“不知焦大哥今年怎么过年的，他家里就他一个，我们不在就冷清了”
孟若衡缩着袖子将小炉子上煨热的桂花米酒端起来，给自己和容娘倒了一杯，“咱们住浣花巷时多热闹”
“你忘了，郑娘子一家和刘婆婆还在那儿住着呢，她们都是厚道人，定会叫焦大哥一起的，还有江南梦甜的四个小的，我也寄信让焦榆喊他们一起过年了，不会冷清”
容娘抿了一口酒，今年过的比去年没滋味，她居然有些惦念京城，“樊楼的酥油螺儿，百味居甜皮鸭，还有吴记的红糖馒头，刘婆婆做的酒酿馒头，想想还有些馋”
“是呢…”
小孟话音刚落，院子外朦胧响起马蹄声。
他还没反应过来，容娘已经起身，连大衣裳都没披，推开门就往外跑了去。
“容娘！你慢些…”
刚抽开门栓打开那扇院门，容娘就瞧见外头正从马上往下跳的人。
“杨青！”，她没能控制住情绪，喊了杨青一声。
“阿嫂”，杨青下马急的差点跌了一跤，往前几步扶住容娘，知道她心中焦急，也没耽搁时间，喘着气开口道，“大哥他好了，没事了，让我来跟你报平安，叫你莫担忧”
他从怀里摸出周云渐手书给容娘，容娘接过来，倚着门框瘫坐在地上，孟若衡和杨青都急忙去扶她，但她一时什么也不理会了，忙打开信来看。
纸张上有墨渍晕开，落笔处有些无力，但的确是周云渐的笔迹。
信上只有似乎是匆匆写就的一句话：我无恙，阿容平安待我归家。
她俯首在地，终于痛哭出声。
……
令人牵肠挂肚之事尘埃落定，杨青留在上河过了年，只是不到初七日就要回北地。
“阿嫂，我这次去连城，以后就打算驻守在那里了”
杨青走时跟容娘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跟容娘承诺，会接替周云渐曾经守护北境的诺言，从今往后定北军周将军的荣光由他一肩担负。
周云渐已经付出的太多，他从少年时就将热血挥洒在涂山至敕勒川的每一片土地，到如今足够回报这片土地带给他的荣膺了，他最终得到的也不该是一副孱弱的病躯，他该回到他的故土，和他妻儿到白头，平安康健的渡过余生。
容娘送他到村口，托他带给周云渐一句话。
“叫他归家时，在路上折一枝杏花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