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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我不能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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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云渐并没有开口安慰。

    只是支撑着她任由她发泄情绪。

    石勒人残暴,阿康和顺儿以那样的方式死在容娘眼前,这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煮好的那碗素面,终究是放到凉透。

    第二日容娘早起,找了素服穿上,她立在窗下梳头,脑后磕出的肿包一碰就疼,没办法挽发髻,只好编成辫子垂到身前。

    眼睛还是红肿着的,脸上伤痕没有渗血了,柳大夫敷的金创药被血痂侵染的黑乎乎,看着有些吓人,瑞哥儿一见到她就哭了。

    他年纪渐长,又不是不知事的顽童,知道姑姑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他害怕姑姑出事。

    “别怕,瑞哥儿,姑姑没事”

    瑞哥儿含着眼泪依在容娘旁边,说什么也不去孟若衡那边念书,还是周云渐跟他说通了,送他去了柳大夫的院子。

    不是不让小孩儿待在身边,实在是今日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参与。

    容娘扯了一尺白麻布绑在手臂上,周云渐要带她去见阿康遗容最后一面。

    ……

    “讣告昨日便已派人发往扬州,天气渐热存不住尸身,他客死异乡又不能埋葬本地,只能火化,留待日后送骨灰归乡”

    商行掌柜也到云中城治所来了,物伤其类,他心情也沉痛得很,他们这样天南地北跑着的生意人,真是不知道哪一天就天降横祸,要与亲人永隔。

    “他母亲大概几时能得信儿?”,容娘脸色惨白的看着仵作台上的阿康,他是被斩首,面目不怎么安详,仵作已将头颅缝回去,脖颈上围着白布。

    “阿康娘最疼这个儿子,如今却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她怎么承受得住”

    掌柜又叹了口气,安慰说道,“扬州隔这里山水几多,阿康有灵在天,自会归乡去拜别父母”

    六月天,尸身不能就这样放置,顺儿是当地人,他家人领了一笔不菲的丧葬银子,颇为欢喜的将他领了回去,家里孩子多,没那个伤心的功夫,连发丧都不必,只是在涂山脚下立了座矮坟。

    可阿康是孑然一身来到北地无端夭亡,三天后,还是容娘操持着给他办了一场葬礼。

    请来孟若衡和柳大夫,还有商行里一起从南方来的掌柜伙计们做亲友参灵,一应贡品祭祀、车马纸扎都不缺,仪式完全,葬礼上没有遗憾,将来告知阿康娘,对她也算是个慰藉。

    ……

    那队石勒人伏诛之后,坐定了连城边防和西州城内存在的问题,刚恢复生息没多久的北地又开始肃严。

    归雁镇商旅渐次离开,之后的日子仿佛也没有很大的变化。

    只是容娘沉默的时候更多,做起事来也常常恍惚。

    周云渐不再轻易离开云中城,每日不论处理公务到多晚,总会回家里来。

    “快半个月了,阿康娘该是收到消息了”

    容娘叠好洗澡巾给周云渐,他近日常常往返云中和西州,每每一身尘土又流汗,每日都要沐浴。

    “她虽不止一个孩儿,但阿康体贴懂事又知上进,是她最疼爱的一个,将来回去,我都没有颜面见她了”

    虽然事情不是因为自己而起,但一同出行最后却只回来两个,幸存的人再怎样,也会产生些愧疚情绪。

    “不必你去面对,万事有我”,周云渐撩了一捧水泼在脸上,不是很开怀,“北地通商要暂缓了,但我交代人留意扬州来的书信,再有半月便能看见村里回信了”

    “我不急,只是心里觉得难受,你是怎么了,看着也不痛快的样子”

    “匈奴王庭四分五裂,如今根本没个话事人,诸胡散乱不再听从王帐主人号令,才出了这种事情”,他伸手敲了敲眉心,“石勒部率兵在敕勒川截杀西州去王庭的使者,不将匈奴小王子放在眼里,嚣张跋扈”

    “连城城防已经加固两倍,但城外日渐又出现被袭击的村落,人畜不安”

    “日前传来消息说,石勒部头领自称汗王,要入驻敕勒川,重聚诸胡与大越为敌”

    “朝廷来的使臣已经上路,将再次问询匈奴王,若无交待,将会派兵征讨石勒部”

    每一个消息都不甚明朗,称降的诸胡态度暧昧,石勒部又在旁虎视眈眈,搞些痛痒的小动作来恶心人。

    大越不是软柿子,北地众将士也学不来忍气吞声,顾谨已经在调度西州骑,连城战事也许一触即发。

    “我不能心安理得居于云中城,看着边防不宁”

    “阿容,届时开战,我将去连城,与顾三郎一同领兵”

    容娘手中的帕子落入澡盆,她愣了愣,半晌收回悬空的手,拿起干帕子擦去水渍,一言不发走回房间。

    “阿容”

    周云渐在她背后喊,她没有应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汉胡之间的纷争于容娘而言好像是很平面的存在,并没有非常立体化的感知,可这次事之后,她是真正的,再次近距离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我很害怕…”她侧身对着墙躺在床上,听见周云渐进屋关门的声音,“我真的很害怕,但我知道,我没有理由阻止你去”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周云渐头顶着她背心,“在上河时我怎么说的,我必不叫你无枝可依,只要你唤一声我的名字,天涯海角我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阿容,我说话算数,绝对不骗你,你也要信我,我的命是你的了,无论如何我也会好好回到你身边来”

    容娘闭上眼又掉下泪来,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目睹阿康死后产生了应激、或者是创伤后遗症,这段时间似乎变得情绪敏感脆弱许多,时常是没由来感伤,又不自控的想流泪。

    “我不阻拦你,只是你一定要珍重自己”,云渐是她的夫君,可也是北地的大将,他十年热血都泼洒在这片土地,又怎么能轻易让他割舍。

    周云渐笑的故作轻松,“我可是要与你共白头呢,等有日咱们儿孙满堂了,再一同将北地风光讲给他们听”

    “嗯”

    容娘终于转过身来,抬手轻抚周云渐脸颊。

    周云渐沐浴后只披着件家常衣裳,略一扯衣带便脱落在地。

    他覆在容娘身上,低头温柔亲吻她脸上伤痕四周,有些酥痒难耐,容娘挣扎不开。

    窗外日光鼎盛,夏意已经十分盎然,屋内却恍恍然一室春光,缠绵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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