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回来就好
周云渐是第三日的清晨才回来的。
容娘这几天整宿睡不着觉。
她来这世上，头一次真正体会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到底有多可怕，轻易就能左右他们这些普通人的命运，并且她丝毫没有破解的办法，她也只是芸芸众生里汲汲营营的蝼蚁一个，她做不到周云渐那么气定神闲。
她总是披着衣裳坐在窗前，时不时望向院门方向。
大门没有关，就怕周云渐夜里回来进不了家门。
她靠在窗棂上睡着了，眼皮时不时跳动，很不舒服的样子。
周云渐回来时天才刚亮。
他轻轻走到窗前，伸手抚摸她有些散乱的头发，低头吻她额心。
“阿容，其实不用这样等，你在这里，我总会回来的”
容娘猛然惊醒，抬头怔怔看着他，突然站起来隔着窗棂紧紧抱住他。
“回来就好”
两人拥抱半晌。
怀旭尴尬站立在后头头也不敢抬，他自觉愧对容娘和周将军，没人招呼，也不敢乱动。
“站那儿做什么，快进来吧”
容娘理了理发髻，从屋子里走出来，随后冲着杨青的屋子大喊，“阿青，快起来帮着生火烧水”
等周云渐和怀旭都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出来，容娘也煮好了面。
上好的银丝细面捞起来放在化了猪油的滚烫骨汤底子里，再配两枚煎蛋，心满意足。
她端着碗进堂屋，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狼吞虎咽，心里彻底踏实了。
“吃过饭，便回屋里睡一觉，好好休息一遭”
“你陪我一起”，周云渐语气极其自然，倒是怀旭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吃面，恨不能把脸埋进面碗，“这小子没受什么罪，让他去收拾碗筷”
等吃完一顿早饭，撇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杨青，这夫妻二人便回屋里去补觉去了。
“阿容，京城怕是留不住，江南梦甜才开没多久，又要辛苦你跟我再次奔波了”
“这样已经算是庆幸，咱们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过”
……
鸠鸣在桑，莺啼近窗，行人远去他乡。
浣花巷满街市的蔷薇盛放时，对周云渐的最终处置下来了。
他失职在先，被夺了指挥使的官职，又将轻车都尉的爵降至云骑尉，罚俸一年。
朝上有人建议贬谪他去做北城门守将，侮辱之意溢于言表。
城门吏每日早出晚归，负责驻守城门，勘查出入行客，其实是很辛苦的活路，但也正因职位低微，又多接触进出官吏，正经有个职缺的都看不起城门吏，往来呼喝役使，很不受尊重。
平远王自回京城起便修身养性，这一次却殿前失仪。
听见那人洋洋得意阐述其中道理，也没说什么分辨的话儿，径直一脚将那位谏臣踹到吐血。
于是殿上众官噤声，想是终于忆起，这位王爷在北地蛮夷之中还有个杀神转世的恶名。
“王爷的意思，是叫你回西州继续守城，但陛下心里有顾虑，朝中推波助澜的人又多，便是顾将军怕也得换个地方了”
“这是防着咱们王爷呢”
严江来小院做客，周云渐燃小泥炉子煮花茶招待他，用的是容娘焙干的蔷薇花苞，刚好还有江南梦甜刚出锅的酥点就茶。
吃完一枚可口小点，严江怅叹，“从前在北地还觉得咱们王爷真难，这回了京城才知道什么叫真的万事皆难啊”
“不过是要暂时消减锋芒，让陛下安心罢了”，周云渐往白瓷小钵里注热水，殷红花苞舒展开来，他眉目也舒展，没有一丝愁态，“天南地北皆为大越疆土，我何处去不得？”
“很对”，容娘坐在周云渐身旁说，“我也是从西州到扬州，又从扬州到京城，也算是走遍了小半个大越，若能有机会，瞧瞧另半个也不错”
“你是真豁达，从小就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严江嗤笑一声，伸手跟容娘作揖。
这个人当年也是很看不惯自己的，容娘不理会他的打趣儿，夹了块桃酥放在小木碟子里递给他，“多谢夸奖了”
严江接过来两口吃完，喝了口茶又跟周云渐说，“对了，焦千户的事情安排好了，叫他过五日上府里点卯”
周云渐撤职降勋，与他交好的焦榆自然也要受影响。
往后禁军不知归谁统领，没那个道理要重用前任心腹之人，焦榆自然要给后来者腾地方。
担心他往后受排挤，周云渐便托严江在王爷身边给他安排新差遣。
点心吃完，茶也煮淡时严江才告辞去。
他走后，周云渐让杨青去隔壁叫人。
“五日后去府衙找严江，诸事已安排妥当”，周云渐朝焦榆拱手，“总归是连累了你”
“说的哪里话”，焦榆起身还礼，“我家道中落，本要在京都大营汲汲一世，如今有机会随扈平远王，是我要谢大人恩德”
“行了，客套什么”，容娘招呼焦榆坐下，“今日处置下来，算是有惊无险，叫你们来，可不是要你们谢来谢去”
“周大人是吉人自有天相”，焦榆一点不见外，自己从小藤篮子里拿桃酥出来吃，掉了一地的点心渣子，“说是要外调？不知定的何地”
“还未明朗”，周云渐给他和孟若衡倒茶，“总之，咱们别断了联系，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说的也对，那你们这院子呢，不赁出去或寻个买卖人来瞧么”，焦榆心想他们这一去必定经年，若有日回来，那便是平远王大业已成，依着周大人多年功劳，想必是要赐官邸的，那这处小宅院便没什么意思了，不如现在多换点银钱趁手。
“近日浣花巷花期正盛，小宅院价高，也好出手”
“虽住了没多久，但也很舍不得呢”，容娘四下打量小院，看着他说，“这里一花一草，桌椅门窗锅碗瓢盆，都是我们一件件挑选，一样样布置，赁出去怕给人糟蹋，卖了心里又难受”
“所以干脆留着”，周云渐笑着伸手去碰她垂落后背的发丝，捏在指尖捻了捻，“江南梦甜也留着，院子长久不住人怕是要荒废，叫你几个徒弟来家里住就是，往后若回京，我必定给你更好的”
……
也不知调令何时能下来。
容娘开始挨着叫朋友故旧们过来吃饭，能聚一日是一日。
其余空闲时间都花在了江南梦甜。
她要趁着这段时间，确定好往后的经营模式。
江南梦甜是她的第一家店，意义不同，就算她不再亲自经营了，也还是希望它能够蒸蒸日上，在这诺大京城生根扎地，一直开下去。
“这就是咱们总店了，咱们的目标是，把江南梦甜发展成大越朝第一家连锁甜品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