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大年初一上门拜年
岁末那一刻，相国寺的僧人敲响历经岁月洗礼的黄铜大钟。
钟声遥遥响起，宫宴上歌舞渐止，贵人都放下杯盏起身朝贺陛下，恭祝大越新岁无忧。
皇城宫墙边缘，早就做好准备的羽林卫点燃色彩绚丽的焰火。
焰火升空，爆裂声响彻整座京城，浣花巷每家每户都亮着灯火守岁，这会儿相携着走出院门看焰火。
杨青推搡着小孟往外走，周云渐回身拿上了容娘的兔毛斗篷。
足足半个时辰烟火才消散，打仗十余年，这还是皇宫头一次如此大张旗鼓的贺新岁。
大越朝这些年，府库银钱多半投于北地军费开支，苦日子如今算是走到了头，今冬虽也有灾，到底波及不广，跟从前相比日子好过太多。
天下百姓都在这一刻默默祝愿，来日太平，岁岁安康。
到后半夜，容娘在堂屋火塘上架起小灶，煮了一锅红糖汤圆大家吃，大越没有这个习俗的，不过她从前习惯守岁后吃汤圆，往年在顾府，也总会给自己煮一碗。
“给我少盛几个，太甜腻了”，柳大夫困的很，囫囵吃下几个汤圆就回客房去睡了。
“你们也回去睡吧，记得瞧瞧门外头的灯笼，若蜡烛短了就换上新的”，容娘嘱咐焦榆和孟若衡，“新岁头一夜，别叫门外头黑黢黢”
翌日一大早，顾谨便来将周云渐喊走了，也不知有什么急事，容娘没理会，酣睡至日头高升，外头有人敲门才起床来。
她披着衣裳打开房门，外头冷空气骤然涌来，冷得人打了个寒噤。
深吸一口气，又闻到些腊梅的幽香。
她们院子里还没有种花木，是隔壁焦榆家的一丛腊梅，开得正好，有几只越过墙来。
“谁？”，容娘睡眼惺忪打开门，“做什么”
“赵娘子，新年好”
门外三个比容娘高不了多少的少年，身上都穿着袖口发白的短棉袄，当中一个面容清隽的拎着篮子，另两个神色有些局促。
拎篮子那少年落落大方，笑的露出牙齿来。
“赵娘子，我们来给您拜年，没什么好东西，攒了些山货，还有婆婆做的馒头，您别嫌弃”
容娘接过他递来的篮子，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那三个少年又齐齐拱手下拜。
“祝愿陈娘子新岁大吉，家人安康”
这几人到底有些少年脾性，说完便想走，怕人家觉得他们是上门打秋风来的。
“诶，等会儿”，容娘连忙扯住走在后头的那小子衣摆，“跑什么，我撵你们了？初一登门的客，哪有连大门也不进就走的”
硬是把几人拽进了屋子。
容娘打量家里此时冷锅冷灶，也没跟人客气，给他们安排起活儿来。
“狗儿，天生，帮着去灶房里生火，烧点热水”
“怀旭，堂屋里炭火去续上，炭在檐下箩筐里，我进去换件衣裳就出来，你们别走”
瑞哥儿快到天亮时才睡，估计要到中午才醒，容娘换好衣裳去看了眼，给掖了掖被子，又给炕灶里添了些柴火，才去招待上门拜年的几位小友。
将着昨日剩的烧鸡卤鹅热了热，又切了风鸡风鸭熏鱼腊肠，蒸几个刘婆婆做的馒头，容娘在堂屋里摆了桌饭菜。
“都来坐，今日不巧，你们周指挥使和阿青哥都不在家，只得我招待你们了”
“没得什么好吃食，还叫你们做了活儿，回去可别骂我小气”
“您待我们好，我们明白的”，怀旭显然是这三个少年里领头的，也最懂礼数，又起身道谢，“不问自来，是我们贸然打搅了”
“客气什么，狗儿，天生，别看着了，你们快吃”
容娘笑着招呼几人吃菜，正是长身体的年岁，肚子里缺油水，几人很快便放下那些不自在，鸡鸭鱼肉的埋头吃起来。
看着他们吃的格外香甜的样子，容娘也有些饿了，拿个馒头撕着吃。
不愧是刘婆婆拿手的酒酿馒头，不是用碱面或老面发酵，而是用酒酿发，这样蒸出来的馒头格外蓬松暄软，还有着酒酿的甜美滋味，一顿吃五个也不够。
刘婆婆说是年节才做，自家留些吃，剩的都卖出去，一年只做这几次，实在是因为白面价高，城北也没几户人家能日日吃得起。
这是他们最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婆婆还在家等，我们就先回去了”
吃过饭，抢着洗了碗筷，收拾了灶房，怀旭几个便说要走，容娘大方，恨不得把所有吃食摆出来投喂，他们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留着。
“行，回去替我给婆婆问好”，想到今冬刘婆婆家遭了灾，怕是舍不下钱来买年货，容娘找出背篓来，将腊肉、风干鸡和生肘子用桑皮纸包裹好放在底下，又把酥油螺儿、奶油卷酥、桃片和桃酥这些点心各装了一包，还有炒好的花生瓜子板栗杏仁诸类干货，将背篓塞的满满当当，不许他们拒绝，送人出了门。
直到中午周云渐和杨青也没回来，他们也就没能吃上昨夜特意剩到今日的那一盘鱼头鱼尾。
到了下午时候，容娘坐在火塘边默然无语，只是时不时往外张望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些许焦灼。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大年初一也不落家。
……
早上顾谨来找人，周云渐随他一道去了平远王府。
年节里本该热闹喜庆，王府气氛却不如想象平和。
只有那些挂在楼阁廊檐下的琉璃灯，和院子里焕然一新的花木还有些贺新春的意思，至于其他的，就只是一片静默。
昨日长乐宫大宴，陛下当众斥责了平远王。
瞬息间，京中风云突变。
“是，回头就着手安排”
听平远王说完事，周云渐端起茶水喝了口，早间匆匆出门，至此时有些口干舌燥。
“是我疏忽了”，平远王神色如常的平静，他放下手中案牍，唤外头小厮，“叫人摆饭，今日我与云渐阿谨同席，许久不见杨青，叫他也进来”
“今日初一，府上新启了椒酒，咱们几个喝一杯，就如从前在北地时一样”
平远王起身往隔壁小厅走去，周云渐和顾谨跟在他身后，他怅叹似的出了口气。
“回京不到一年，却好似春秋几度，有时夜半惊醒总还要伸手去摸弓箭，可京城繁华安宁，到底不是西州，无需弓箭去守护”
周云渐没有吭声，跟在王爷身后亦步亦趋，他也想起从前在北地的那些日子，生关死劫闯过，没有这些明争暗斗，也不必去理会谁口诛笔伐。
可王爷想要的，显然不只是小小一座西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