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冬天来的猝不及防
雨没下起来，又是个晴天。
杨青带着瑞哥儿去府衙马场玩，容娘在院里将一些扬州土仪分出来装好送给同住府衙的其他官娘子们。
“阿容在吗”
院门半掩，忽的有人轻轻推开那扇门，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
“时雨姐姐”，又见到一位从前的故人，容娘有些欢欣，“我去给你泡茶”
“茶便不喝了，我是替王妃来请你”
……
“许多年不见，咱们俩变化都大”
“时移世易，人都是要变的”
情谊如丝罗，经年累月总要褪色，如今再次相见，和时雨都有些生疏了。
乘上王府的马车，两人对坐无言。
“王妃近来多愁，你见着她，宽慰宽慰她吧”
容娘点头，下车后跟着时雨往内院走。
王府规矩森严，一路上少见下仆走动，处处有得过分安静。
顾玟带着世子在会客的小厅坐了有一会儿了。
世子独立明事理，不像这个年纪的寻常孩童那么依赖父母，他年纪小坐在椅子上双脚还要悬空，却脊背挺直，“母亲与故人相见，是开怀之事，为何却有郁色”
顾玟伸手抚摸儿子脸庞，“许是有些情怯”
她与容娘其实并不算亲厚，只因点心做的好对她有些印象，后来出那样事，只觉得这女孩儿刚毅，到扬州府里后又得祖母疼爱，才叫她高看几分。
她情怯不是为见容娘，而是为她带来的关于扬州家里的微薄讯息。
扬州至京城，也是隔山隔水，顾玟有时在想，她这一生当真如飘萍，风往哪里吹就往哪里落下，半点由不得自己。
“母亲，她们进来了”
经年久别，容娘抬眼看顾玟，全然看不出她从前模样了，倒不是容颜苍老，而是脸上神情改换，没有一点神采。
“来坐”
顾玟挥手唤世子，“这是周将军妻子，你要叫容姨”
“当不得，世子殿下身份尊贵，我…”
“当得”，顾玟不赞同的看她，“他在北地常和云渐出行，如今唤你阿姨，往后说不准还要叫师娘呢”
世子一本正经的拱手俯身行礼，“容姨”
“快起，快起”，容娘没想到这一出，身上连件见面礼都没带。
情急之中想起腰间小囊里有周云渐前些日子送的狼齿，长似小匕，镶嵌松石和红宝，干脆拿出来当做见面礼，“狼牙辟恶，送给世子玩”
“多谢容姨，也谢周将军”，究竟是小孩子，对这枚狼牙到挺有兴趣。
王妃见状也舒了眉头，叫时雨带他去小书房里玩，她要单独和容娘聊。
她自小长在祖母膝下，直到出嫁才回京城父母身边，对于扬州的一切都牵念挂怀。
两人在小厅说了一下午的话。
……
接下来的日子，容娘很快适应了在京城的生活。
她买了特产写了信，托顾峰的路子送回上河，四处逛了坊市想着开春做点小生意，甚至还和府衙的厨娘混熟了。
她打的主意是要改善改善府里伙食，小院里没有大灶施展不开，天天下馆子也不实际，实在是受够了吃流水线大锅饭的日子。
今日送的饭菜里有一道鲫鱼羹，尝过后她就满意的直点头，不枉费她一番心思，教了郑娘子好些菜，丰富了整个京兆府官眷的饭桌。
过了几日，又专程去看望柳大夫。
他如今住在新开的医馆，仍旧是带着那两个小伙计。
前次樊楼相遇仿佛是个短暂幻觉，他如今恢复了懒散模样，赤脚趿木屐，长发只拿一根绸带松松绑在脑后，衣襟系的松垮垮，露出一小片胸膛。
京城女娘比鹿鸣那些娇怯怯女孩儿胆大，每日都有人到医馆门口想要一睹柳大夫芳容，比正儿八经来看病的人还多，甚至还有纨绔猥琐调戏，只是柳大夫立了大功，找他麻烦的人都由京兆府出面收拾了。
事事都很顺利，唯一不好的，便是容娘至今没交到什么好友。
同住衙那些夫人，最差都是个地方豪强家的出身。
容娘曾在顾府为婢这事不是密辛，稍一打听就能知道，她们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看不起她，相邀喝茶说话时总要拿话儿刺她。
她又不是个傻的，当然能听出来这些人心怀贬低。
渐渐便不与她们相交，她自认心态良好，周云渐却不肯就这样放任她被人欺负。
府衙几位郎官察觉近日自己经手的都是些让人焦头烂额之事，平日极好说话的周指挥使也日渐严肃，回头仔细一琢磨才想明白，赶紧回院子去教导妻子。
“干嘛较这个真”，容娘笑的扑到周云渐背上去，“我是真的不介意”
周云渐将她背起来，“可是我介意”
“嗯，那你介不介意我去开个铺子”，容娘在他耳边呵气，“日子也无聊，过完年我也想找点事做”
“你想做什么就做”，周云渐转身把她压在床上，近前呼吸交缠，“你想要的想做的，我都会给你的，好容娘…”
床帐合拢，一夜被翻红浪。
……
“今日有粉藕，斩大块儿熬骨头汤罢，杨郎君不是喊着腿疼，这是还要长个子，喝骨头汤就好了”
郑娘子一早就来找容娘。
京城繁花似锦，平民求活却反倒不如乡下，城内生活的人不事耕种，家中一应开支要么是有恒产收息，要么做些小买卖，要么就是给人做雇工。
郑屏的良人早逝，生前得病还耗费大笔家资，勉励支撑到最小的孩儿断奶，她家也断了粮，她婆婆是个果断人，把宅院租出去，一家人搬到贫民窟似的北城去住，收来租金足够温饱。
等到小儿子大些，郑屏就出来做雇工，因为她婆婆有几道珍藏菜谱，才应聘上了京兆府衙的厨娘。
“正想找你同去早市买骨头，你就送来了”
容娘迎郑屏进小厅坐，看她篮子里拿荷叶包着的藕段，“这时候的藕炖汤好，绵软甜糯”
“正是，我也买些回家煮给我婆婆吃，她牙口松动了，吃这个正合宜”
郑屏事忙，喝了碗热茶就走了。
容娘放下菜篮子，先去把家里几人冬天穿的厚衣裳收拾出来。
京城一日冷过一日，冬天来的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