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我会好好干活
老郎中准备好了手术要用的工具。
赵庆推了扇纸屏风过来，挡住冯九和其他病床的视线。
容娘手上拿着止血的金创药和纱布站在老郎中身边，随时准备听他的吩咐。
周云渐整个人跨在那张病床上按住冯九的上半身，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若…若是我死了，你们就一把火把我烧了吧……”
“将来若有可能，将骨灰带到杨柳关去，随风散了，也算我…和冯千户他们死在一处”
“你不要胡说，咱们往后还要长长久久的活”，容娘侧头用肩膀揩了揩泪水。
又开口跟他承诺，“你放心，我绝不抛下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哥哥”
老郎中手里握着炭火上烧过的锋利小刀，在酒水里过了一遍，热烫的利刃接触酒水滋滋作响。
他站到冯九的病床前，往他嘴里放了一根花椒树的树枝。
下手前叮嘱他，“冯小哥儿，马上就要下刀子了，你可撑住了，撑过去，这辈子好坏还能继续活，只要能活着，啥都过得去，也啥都能等来”
片刻后，那根花椒树枝被生生咬断。
军医营帐响起痛苦的嘶吼声。
这声音惨切到穿破重重营帐，在所有人的心里蒙上一层难以言说的悲苦。
天气不好，外头雨夹着雪还在下，校场却仍旧传来列阵冲杀的声音。
在这年月，打仗是要靠人命去填的。
谁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等到这场战事结束。
……
容娘沉默着跟在周云渐身后。
这实在是太残酷，她出生在和平年代，关于战争的了解，只有教科书上寥寥数言的冰冷评论。
可现在这不是什么史料记载，也不是电视剧里的演绎，是真切的发生在她眼前，冯九的断腿就那样被周云渐埋在了荒地。
她情绪低落到走在去面试新工作的路上也振奋不起来。
“你在这里一天，就要看这些事一天”，周云渐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他还活着，更多的人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我只是一时有点不能接受”，容娘眼泪都流干了，结膜里干涩通红有些发痒，她伸手揉了揉眼角。
“你必须马上接受，这里不是你父母尚在的安乐窝，你马上要去见王妃，不能哭丧着脸”，周云渐不擅长安慰人，觉得自己好像越说越糟糕。
他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戳了戳容娘脑壳，“难受能有什么用，你只能顾全你自己”
“对不起”，容娘觉得自己真没出息，“我的确是太没用了”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云渐摸摸她乱糟糟的头顶，“你别怕，等开春了后方来人，你们就可以往南方去，那边很安全，至于这里，有我们呢”
周云渐不是北地土生土长的儿郎，但无论他是为什么来的，他成了定北军的一员，就会努力成长起来，拿着手中长枪和弓箭，去保护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这是他的责任，不是容娘的。
他带着容娘继续往王妃居住的大帐走。
这顶营帐真的算是容娘见过最大的了，恨不能隔出个三室一厅。
周云渐上前去跟守在帐前的护卫交谈，等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个穿着深青色棉袄的女子。
这一位穿着不是十分精致，长相也只能说是中等，但容娘敢保证，这已经是她穿越以来，见过的最体面周正的女子了。
她伸手整理下身上的破烂羊皮袄子，突然有些自惭形秽的尴尬。
“周小哥儿，这就你救回来的小娘子？”，那女子先跟周云渐说话，又倾身来摸容娘的脸，“可怜见的，怎么瘦成这样”
“时雨姐，因为是个女孩儿，营里实在不好安置，这才托给您，麻烦您照顾，等后头来人就送出去”
“也不妨事儿，暂先留在我这儿吧，还能帮我做点杂活儿”
周云渐拱手行了礼，又转头叮嘱容娘要听话，说自己空了会过来看她。
“你放心，我肯定勤快，绝不惹麻烦”
“你去吧，我带她回去了”，时雨轻声笑了笑，觉得这孩子倒也懂事。
容娘穿越以来的艰难人生总算步入了正轨。
头一件令人喜极而泣的事，就是淘汰身上酸臭的老羊皮袄子。
时雨带她去自己的小帐，拎热水叫她洗澡，又翻出一身袄裙，用针线将长了的那一截折起来缝好。
“这样刚好，往后长高了，就放一截出来，若是你俭省，兴许能穿到十几岁去”
容娘小时候也穿亲戚姐姐的旧衣，这会儿各种情绪汇集，一件旧衣裳都快让她开心的飘起来了。
“谢谢时雨姐，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她接过干净衣服前还特意看看自己周身，确认是真的洗干净了，才抱在怀里痴汉似的狠狠闻了一口。
啊，真香！
时雨笑着看她，叫她坐到自己面前来，拿着梳子梳她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的头发。
“等会儿你记得把你旧衣裳拿出去烧了，免得有什么虫子爬出来”
“好好，还有什么吩咐吗，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干”，容娘有些紧迫感，想展示一下自己真的很全能。
“你今日歇着吧，没什么活儿”
“对了，咱们王妃有喜信了，你别往王妃跟前儿凑，平日就在大帐外头小间待着，若有要洗的要送的，就帮把手就行”
“好嘞，时雨姐姐，我一定好好干活”
“你安心，我不是豺狼虎豹，不会吃了你的”，看出她心里忐忑，时雨好笑的敲了敲她的头。
“王妃也是个好人，你不要怕，等她身子好点了，就会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