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第 200 章
姜莞对相里怀瑾兴致缺缺, 从桌屉中取出皇宫地图来,以朱笔在其上勾勒描摹:“届时这些将领们的家眷到了,就一起先住进皇宫里来吧, 人多热闹。皇宫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住在这里想来大家才能更安心。”
更安心为她做事。
薛管事含笑道:“是, 到时候我会增派禁卫军严加防守, 保证宫中绝对安全。”
零零九心说是保证那些将领绝不能救出家人吧。
它又提醒姜莞:“你当心那些人气急败坏,狗急跳墙。”
姜莞慢条斯理,胜券在握:“没关系的, 只要有一个人妥协就够了。”
零零九一下子没太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听薛管事又请示她:“陛下, 先皇后宫当如何处置?”
姜莞坐在椅子中沉吟:“愿意走的就拿钱走人, 不愿意的就送他们去干活赚钱。”
“是。”薛管事表示了然, 本想接着问什么, 最后还是闭了嘴。
姜莞敏感地捕捉到他的疑惑, 点名:“管事,您要问什么?”
薛管事不好意思地笑笑:“小事而已,只是想着后宫空置, 您可要招些好看的郎君入宫, 平日看着也赏心悦目?”
姜莞撇嘴:“我看见他们就心烦, 哪里会赏心悦目?你还不如多给我弄些镜子来,这样我多瞧瞧自己不比看谁都要顺眼。”
谢晦赞同点头。
薛管事同样认可。
文武百官盼着三军将领快些来, 姜莞也盼着三军将领快些来, 大家虽然盼着的目的不同,但殊途同归,都有相同的欺骗。
这一刻,君臣同心!
丧仪以日代年,要二十七日后才下葬, 举办葬仪。葬仪之后选定黄道吉日,才好办登基大典。
二十七日停朝会,却不需要大臣们日日都入临哭丧,七日入宫一次便是。
不需要入宫时,大臣们便待在府上,或去官位上点卯,日子平静得让人有些心慌,虽然过去他们也是这样一日日混过来的。
姜莞只是每日看似随意提拔或贬了几人,更像是小女孩在赌气要发泄怒火,却又因为手中的东西太过名贵而不敢真怎么样,只能弄出些不痛不痒的声响来吸引人注意。
朝臣们渐渐不那么紧张,到底是女人,空有兵力又有什么用?看得明白奏折吗?
直到第二次入临前夜,三军将领派前锋先来送信,信上写次日一早大军将至城外。
姜莞将信折起放在一旁,才问薛管事:“来了多少人?”
“十万大军。”薛管事面色凝重。
姜莞幽幽一叹,神色不悦:“孤都在圣旨上说了让他们不要带兵,怎么不听话呢?”
薛管事脸上出现个微小的笑意:“是他们错了。”
“错了就该罚呀。”姜莞一板一眼,“今夜想来有人高兴坏了,孤为大家助助兴,明日到城上亲迎孤手下忠心耿耿的士兵。”
薛管事正色:“我这就下去安排禁卫军与暗卫。”
姜莞笑嘻嘻的:“好。”
谢晦如今并没有被用智慧的时候,索性仗着男主的体质被她当护卫用。反正他也并不容易死,用来当肉盾挡一挡刀枪很合宜。
做皇帝有一点不好,需得日日早起。
姜莞趁着丧仪不必开朝会躲了好几日的懒。今日不得不早起,她臭着一张脸显得愈发严肃。
因着这也是她头一次在百姓面前正式露面,需得好好起来准备。
天未破晓,京城长街两侧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有禁卫军维持秩序,街上依旧吵闹极了,人们聚在一处谈论着终于要露面的女皇,十分激动。
百姓是知道即位的是那位小疯子郡主姜莞,民间早就炸开了锅。
出人意料的是百姓的反应比大臣们的反应还要大,其中不乏有人背地里煽风点火的缘由,但最底层的男人们被姜莞做了皇帝极大地冒犯到了。
他们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为了展示出自己对此事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到京城闹市中抗议。
祁国不要一个女皇帝!
但没多大用,毕竟是乌合之众,捆几个杀几个,也就各自散了。
虽然将男人们气得在私底下骂姜莞骂得更狠了,不过也没什么。姜莞若是对他们笑脸相迎,他们照样要骂她的。对于这种贱骨头,打得狠了就怕疼了。
日出东方,长街之上远远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伴随着的是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这样浩荡的声势将街上所有的人声荡平,人人只见打头的步兵四人一排,手执长戟,一眼望不到头,打头阵自远处而来。
人们望了不知多少士兵,才终于等到雕着龙头的宝马香车。拉车的宝马通体又黑又亮与整辆车颜色一致,没有一丝杂毛,脖颈修长,马头宽阔,体态昂扬。
百姓们哪见过这么好的宝马,看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这是姜琰的八骏辇中唯一一条还在宫中的,剩下七条被她前些日子送去御马监,叫它们好好配种,生出战马。
马监当即换了队站,一个个纷纷指天发誓,愿以死效忠陛下。
姜莞很和善地道不必不必,配不出好马大家以死谢罪就好。
叫臣子们对她慷慨的感激瞬间降下许多,只想一心一意为她办事了。
她明明有叫大臣们对她感恩戴德的本事,偏偏就不那么做,任性极了。
无论是望江楼上坐着的大臣,还是街道两旁站立的百姓纷纷伸长脖子,想一看香车中的女皇究竟是什么模样。
云中郡主初到京城时与不少郎君同游过,她的美貌至今流传在外,为人交口称赞,甚至到了妖魔化的地步。
奈何车窗上挂着重重黑纱帐幔,依稀能看到其中有个人影,但人影究竟是什么样却也看不太清楚。马车走动太慢,帐幔纹丝不动,严严实实地向下耷拉着,让人看掉了眼珠子也看不到什么。
来阵风就好了。
每个人都这么想着。
队伍不紧不慢地向城墙处去,没等来吹看纱幔的微风,却有刺客从当街酒肆二楼向下跳,看样子是要落在马车前室上直接入内刺杀姜莞。
百姓们齐齐大叫:“哎哟!”到底是没见过生死的,他们不由为这位女皇紧紧捏一把汗。
驾车的谢晦只抬眸看了一眼天上落下来的刺客,左手抓着缰绳,右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打开车帘。”离得近的百姓们听到一道清越的女声,乍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就见驾车的谢晦握刀的手从刀上离开,向后打起车帘。
几乎是同一时刻,车中一道接一道地飞出数道箭矢,数量正对应着落下来的七名刺客。
箭矢通常是照着人心□□伤害最大,这几箭却穿颅而过,将人的脑袋射了个对穿。刺客们还没落下来,就在半空中当场毙命,失了重心狠狠砸在地上,引得下方的人们惊声尖叫,向后退去。
民众们哪见过眼下红白乱流的场面,呕的呕,哭的哭,叫的叫,场面上乱成一团。
不过禁卫军以戟挡着,人群再骚动也只是吵闹,并没有造成前进的阻碍。
车队依旧不急不缓地行进,谢晦重新将车帘放下。站得远些的百姓们的目光骇然地从刺客们的尸体上移开,只隐隐瞥见马车中只坐了个穿黑衣的女子,脖子以上并没看清,好像是正红色的嘴唇,她的膝上是张几乎衣衫颜色混起来的黑弓。
车中再没有别人,箭出自她手。
箭是陛下亲手射的与陛下是女人这两件事一下子不知道哪一件更让人更难承认。
楼上的其余刺客与围观官员们被吓得心神俱丧,魂飞魄散,面如金纸,只觉得那箭像是钉进了自己的脑壳中。
零零九比外面的人还要吃惊:“姜莞,你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么好的箭术!”它知道她常常练习射箭,但昨日下午她还不大能射中靶子。
姜莞手上力道很足,因而每每打姜琰都能将他打得生疼。箭又是郡主府特制的箭,其锐无比,只待她完全掌握三军后便投入军中使用。
她幽幽一叹,十分落寞地将弓往地上一丢,用脚把之踢进座椅下:“我的箭术并没有精进,只是我换了个角度思考。”
“什么意思啊?”零零九不解。
“我既然瞄准了人射不中,想着那就不瞄准人射便能射中了。方才我瞄的是人腿,本想留下活口,好彰显我宅心仁厚,没想到将人脑袋射开了花,真是,哎。”姜莞揭晓谜底,语气颇为怅然,也听不出是真是假。
零零九瞠目结舌,为她的奇思妙想感到震惊。它晕晕乎乎,只道:“这下不宅心仁厚了。”
姜莞点点头:“可不是吗!他们若是落得慢些,不就射中胸口了!这当然是他们的问题,自己找死,还害我在别人面前显得那么毒辣,真晦气!我好冤枉啊。”
那几个刺客若是能听到姜莞这么说怕是要再被活活气死一次。
接下来一路安静许多,一行人很顺利的到达城楼下。
禁卫军们沿城墙而立,做出精神奕奕的面貌。
谢晦勒马,将车停稳,才到车下为她打起帘子。
人们只见车中先探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便是对比极强烈的黑色。
姜莞穿的是漆黑如夜的墨色衮衣。左肩以红线绣日,右肩以白线绣月,大臂上是金、红、绿三色勾勒而成的金龙,背上是山,袖上以彩线饰以火、华虫、宗彝。
她头戴冕冠,长发以玉簪束起,冠前后垂五彩珠。
她穿了层层叠叠,看上去并不纤细,却更将衮冕的气势穿了出来。她毫未避讳自己艳丽多姿的眉目,并未刻意让人将自己向男性化方向去化,人们完全能分辨出这不是什么雌雄莫辨的美人,这是女皇陛下。
大臣们屏息垂眸,不敢直视她的帝王威严。姑且不说她做皇帝做得如何,这份气势却是十足的。
不知是谁开了跪下的头,城上百官纷纷向她下跪行礼。行了礼后又暗骂自己膝盖软,怎么说跪就跪。
姜莞踩着石阶一步步登上城楼,走到最中央站定,负手而立。
大太监才为她开口:“诸卿家免礼。”
群臣这才从地上起身,站在她左右身后。
姜莞远眺天际,只见旭日东升,绿树红色。
她微微侧首,凝眸细听,道了一句:“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百官听了她的话翘首以看,只见远处什么也没有,暗笑她判断失误。
事实上姜莞今日来接三军将领便叫这些看不惯她的大臣们心中好笑,以为她是怕了大军才亲自相迎。
正发笑着,人们听到一阵阵轰隆声,再抬头一看晴光万里,哪有要下雨的意思?
这时目力所及之处才渐渐有黑影出现,轰鸣声是重骑兵的马蹄声,越近,这声音越大,仿佛是从地面传来,震得人双耳麻,双脚也麻。
旌旗猎猎,声如惊雷,势如闪电。
马蹄卷起地上尘土,洋洋洒洒,几乎遮云蔽日。
骑兵们奔腾而来,万余人之多,齐齐在城门下急急勒马,看上去要直接闯入城中。
骑兵们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步兵,正跑步前来。
旗下打马立着数名将领模样的军士,姜莞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们,猜测哪个是大将军,哪个是骠骑将军,哪个是车骑将军,哪个又是卫将军。
她这次召回的只有这四人,甚至在信函中说明大军留于边疆。他们果然不听话,眼下十万大军是下马威的意思。
姜莞打量着下方将领,将领们同样也在看着她。
但见她一双眼睛摄人心魄,浑身上下是毫不遮掩的女态,他们就不满!
京城的官是怎么做的!竟让这样一个女人当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