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案首之喜
来年四月。
顾行墨站在县府张贴的红榜前，仔细摸索着指腹，任由蜂蛹的人群一齐冲上去，他却站在原地，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似地。
“怎地，顾老爷不着急吗？”张旭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揶揄道。
“着急又如何？挤不上。”
总归成绩都摆在那里，早看晚看也不会变，顾行墨也没了人挤人的心思。
肖子珏站在顾行墨的另一侧，思忖许久，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凭借行墨的本事，这红榜上必有你一席位置。”
“有是有，就是不知道在不在第一个？”
张旭和肖子珏你一言我一语，顾行墨听完心生无奈，趁着人比先前少了些，快步走上前，直接在红榜上看起了第一个名字。
倒跟他预想的一样。
知道结果后，顾行墨转身离去。
张旭和肖子珏齐声问道：“如何？”明明考试的不是他们，二人却开始紧张起来。
顾行墨并未答话，二人等不及了，自己走到红榜前一看，第一眼就瞧见了顾行墨的名字，全都松了一口气，能考上就好。
看完排名后，二人回来，相视一看，俯下身，作了个揖，笑着说，“恭喜顾老爷。”
顾行墨回了礼，答，“二位老爷同喜。”
在北朝，读书人很受敬重，县试、府试并不好考，可一过就能脱了农籍，人人道一句“秀才老爷”，年年还有官府发银子，待遇可谓不错。
无数人挤破脑袋想要个榜上有名，只需过个府试，此生足矣。
而顾行墨三人却期盼着更远的地方，自小长大的乡土风景很好，可繁华的京城、巍峨的朝堂，才是有志者实现目标的最终点。
三人直起身子，望着彼此，皆是一笑。
此生何其有幸，才能遇到与吾身志同道合的朋友，唯愿他日，在朝堂之上，三人手执笏板，商谈国事，为着这北朝的万里江山，献出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走吧，去我家酒楼，由我做东，替行墨好好庆祝庆祝。”张旭提议。
顾行墨摆了摆手，开口拒绝，“还是下次我来请吧，家中尚有人在等，我需得回家一趟。”
“是你那个小未婚妻？”
张旭摸了摸下巴，好奇地追问起来，“听陆院长说，你生起病来，嘴上还在念叨着未婚妻的名字，我倒真想见见她，该是何等绝色，才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这般日日念她，夜夜想她。”
“告辞，先行回家一步。”
虽是好友，可张旭和肖子珏皆是男子，出于心底的占有欲作祟，顾行墨并不想李娇蓉跟他们牵扯过多，索性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张旭戳了戳肖子珏的臂膀，悄悄问他，“你好不好奇？”
“好奇。”肖子珏老实答道。
“那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我知道顾行墨家住哪儿，可以带路。”
肖子珏眉头微微皱起，思量许久，婉言拒绝道：“无人邀约，贸然登堂，实属失礼，再者，行墨怕是会生气。”
“你不要这么固执，应该这样想，顾行墨过了府试，还是案首，我们作为他同窗兼好友，替他高兴，因此买些礼品上门拜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在上门拜访之余，去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小未婚妻，顾行墨怎么会生气呢？不会！”
眼看肖子珏心动了，张旭继续说道：
“子珏，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顾行墨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古人有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眼下顾行墨被那姑娘迷住了眼，定然是分不清楚好坏真假，我们理应去看看，帮他把把关，如果不好，那就可以及时止损，也省得他越陷越深，最后万劫不复。
岂不美哉？”
张旭耐心相劝，肖子珏听了许久，也觉得有些道理，最终，他还是屈服于生性而来的好奇心，打算跟张旭一同去顾家拜访。
而对于两人的计划，顾行墨并不知晓。
他倒是有一阵子没回家了，上次见蓉娘还是在春节放假之时，小姑娘长高了，脸上多了些肉，身材也比先前丰腴些许。
十四岁的小姑娘尚且年幼，纯真娇憨中带了份妖娆妩媚，却纯然不自知。
勾人得紧。
唉，不过才堪堪过去了四个月，他竟然觉得恍若隔世，果然，世上最难熬相思苦。
就这样，想着想着，他便到了家。
临了走到门口，才突然发觉自己两手空空，竟是什么都没带，话说去了一趟府城，别人都在忙着温习功课，他却是一个人在集市里晃悠了好几日。
府城的帕子花样新，买几条回去送给嫂嫂，她保准欢喜；
城南街口的糕点可香，老远便能闻到，甜到发腻，还引了几只小蜂子围着摊位打转，蓉娘和小侄儿定会喜欢；
娘手上的银镯戴了半辈子，近些年越发地黑了，是时候该换个新的；
至于爹和兄长，两坛酒便能满足。
……
临走前，顾行墨拎着兜里剩余的银子，全用来买了根梨花金簪。
簪身细长，簪首是两朵盛开的白色梨花，花瓣绽放，露出里面嫩黄色的蕊，淡青色的绿叶衬在一旁，底下还垂着两根金丝，各点了颗白色小珠子，很是漂亮。
顾行墨喜欢那花瓣，虽为白，却有着一股皎洁的玉色，成色非常不错。
蓉娘今年十四，明年便要及笄，依着他现有的能力，恐不能给小姑娘办个风风光光的及笄礼，但东西都要往好了置办。
买了这么多东西，可倒好了，一样未带，顾行墨无奈地抚额，有些犹豫起来。
是进去？还是回去拿东西？
就在他纠结之际，屋门从内被人打开，李娇蓉手上抱着个胖娃娃，不禁看呆了眼。
“顾二哥，你回来了。”
说完，小姑娘红了眼眶，她望着眼前日思夜想的情郎，眼泪欲掉不掉，咬着娇艳欲滴的唇儿，杏眸水雾冷冷，惹人爱怜。
她怀中的胖娃娃冲着来人憨憨一笑，伸出短短的小胖手，口齿不清地喊道：“抱。”
“这是泓泓吧，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顾行墨将胖娃娃接过，搂在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内心深处一片柔软。
他是喜欢孩子的，很喜欢。
曾几何时，他贴着小姑娘微微凸起的腹部，期盼那孩子能给爹爹一点反应，搂着床头的棉枕不撒手，提前练习抱孩子的姿势。
他想，是男是女都好，像他像她都好，能不能成才不重要，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可惜他越盼着什么，越没有什么。
孩子最后没了，是个死胎……
顾行墨眼眶微红，他贴着顾澄泓的小脸，笑着说道，“泓泓真乖，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