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的现实身份
夜晚走得很快,清晨来的更早。
一夜过去,顶着一双黑眼圈的珂哲徒宫门一开就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宫门的小吏只当是珂将军敬岗爱业,日日晨起入宫当职,心里除了佩服和敬畏更是没别的了。
为了配合宫里的作息,皇后宫里也一向起的早,早先刚入宫那会儿卞琼凉还不管不顾地睡个日上三竿,卞阳哲是由着她。
可这事传个后宫再传到那些个大臣耳朵里…无碍也有碍了起来。自那以后为了体恤卞阳哲少被叨叨,她也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娘娘,珂将军来了。”
常晞将水壶递给了正在打理小花的卞琼凉,顺便和她报备了一声。
卞琼凉还是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脑子里立马浮现出这个十恶不赦的流氓昨天干的好事。
“他怎么还来,出去告诉他,本宫今天不想见人。”
虽然嘴上不能太刻薄,手上的水壶却像是要把那可怜的花骨朵给喂溺水了。
常晞瞥了眼地上那撑不住的花儿,也没加话转身就匆匆离开。
她纤瘦的身影与标志性的发髻很快就出现在了寝宫门口的路道上。
“常姑姑,我可否进去面见皇后娘娘了?”
寝宫门外站着的珂哲徒,瞧见卞琼凉亲信常晞正一路走过来,忙不迭地问。
“珂将军,要不您请回吧,娘娘今儿不想见人。”
“不想见人…姑姑,劳烦了,我有重要的事儿要向皇后娘娘禀报。你就说…就说是齐逆的事。”
常晞眉头一挑,神色里带着一丝意外,她也是专程去过齐家的人。娘娘对齐逆的看重,她心里自然和明镜一般。
常晞抬眼多看了几眼珂哲徒带着些疲惫的面容,抿紧了唇线点了点头。
“那将军您稍后。”
晨起总要亲自忙会儿园里花草的卞琼凉,时下的心情却已经飘到了门外,余光又瞅见了常晞的碎步靠近,步子里多了点急切。
那个珂哲徒,别是又想耍什么花样。
卞琼凉心里暗暗道,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娘娘。”
“嗯,又怎么了?”
“珂将军他,说是有要事向您禀报…有关齐二小姐的。”
“什么?”
一根才冒嫩芽的枝条成为了卞琼凉受惊的刀下魂。
“有关逆逆的?”
手上的工具都随意地一扔,卞琼凉一边说着一边顺路走回了寝宫的大堂内。
“…你让他进来吧。”
“是。”
这才被放进宫内的珂哲徒,心下根本也没去在意卞琼凉不放自己进来的小情绪了。
他回去想了一晚上,总算是想了起来,卞阳哲到底是像谁。但他仍无法下定论,还是得卞琼凉来告诉他正确答案。
“这幅身体可真不愧是做将军的…熬个通宵啥事没有。这要是我自己…不再睡个一整天怕是都缓不过来。”
忍不住吐槽起自己现实里熬不起夜的体格,珂哲徒又突然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去熬这个夜。
“我怎么就不知不觉熬了个夜呢…整得和弄个了惊天大秘密一样。唉,我真是闲的。”
嘴里的碎碎念直到走到了宫殿门口才停止。
他被一旁的侍女带了进去,随即又关好了门。
这次,他认真地环顾了四周,确认了房里没有其他的宫人,四周的门窗也关了个严实。
卞琼凉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头衔是将军但跑到皇后寝宫里干些奇奇怪怪事情的人。
“珂哲徒,你在做什么啊。”
一圈都确认完了,珂哲徒安心地走上前,一屁股坐进了椅子一脸认真地看向卞琼凉。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问你。”
被珂哲徒反常的提问弄得心里咯噔一下,卞琼凉立马开始胡思乱想起齐逆的情况。
“怎么了,逆逆出什么事儿了?”
没想到卞琼凉真的把自己的话当真了,珂哲徒被噎住了话头,他这才又想起方才为了进来的借口,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几声。
“你什么意思啊?还笑。”
珂哲徒忙抬起手挥了挥,笑着回答卞琼凉。
“没事,齐逆没事…这不是你不让我进来,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
卞琼凉一腔的担忧被珂哲徒的话气得心堵,蹭得就跳了起来走向珂哲徒就要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赶出去。
“哎,哎,卞琼凉,你听我说啊,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对不起,你先听我说完,我立马就走行吗。”
见怎么使劲拉都拉不动这个死皮赖脸的人,卞琼凉只能气红了脸瞪着他。
“有屁快放。”
“皇后娘娘,端庄点。”
“说不说。”
珂哲徒也不调笑了,上来就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
“卞阳哲的数据,是谁的?”
卞琼凉心下一沉,她从没料想过珂哲徒会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心理准备的提问使得她的回话有些磕绊。
“你,你在说什么呢?这数据当然是来源于…志愿者啊。”
“因为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他。”
“见过他?…不会吧,你搬过来的时候…”
珂哲徒的话让卞琼凉下意识就开始推算起十几年前的日子,但时隔太久了她当时的小脑瓜里也只能留存下,仅仅是现在的卞阳哲的数据。
“?我搬过来…看来真的是他。卞阳哲现实里到底叫什么名字?”
卞琼凉像是胶带粘上了嘴,她没办法回答珂哲徒的任何问题,不是想隐藏这些,而仅仅只是因为。
她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
珂哲徒看向卞琼凉,她仿佛整个人都蔫了一样,顿时没了方才的气焰,低着头一双眼无神地看向一点。
她好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你…真的认识他?”
卞琼凉抬眼无助又渴望地看向珂哲徒,十几年来,她稀薄的记忆已经日渐模糊,曾经的那块地方也没有人愿意提供给她任何的信息。
“能说说,你记忆中的他吗?”
珂哲徒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卞琼凉的头上方,他没有放下去,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抚了几下。
卞琼凉开始露出淡淡的笑容,就如同她的记忆回到了十几年前少不更事又孤僻固执的自己身上。
——
她有一个姑且幸福的家庭。
说姑且,只是因为除了她,她的父母都十分认同这段婚姻和家庭关系。
可她却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大概是从她的幼儿园同学嫌弃她不说话也不爱笑开始的。
她甚至一度有些惊慌,课业满分的她并没有被父母教过笑容和多话,因为她也不曾在他们身上见过。
理所当然地,就这样被排斥了几年,卞琼凉也已渐渐习惯了不在意。
她开始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不再慌乱不再避忌他人的目光。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面前,一声不吭却在她抬头时印入了满眼的笑面。
“小朋友,你在晒日光浴吗?”
夏日酷暑难耐,缩在太阳底下早已满面通红的卞琼凉却迟迟不愿回家。
她看向这个一脸笑意的人,眼神冷漠地回答他。
“离我远点。”
面前的人似乎有些惊讶,却完全没有被她的话所影响,从包里掏出一把短伞,递向了卞琼凉。
“如果你愿意打起这把伞,我马上就离你远点。”
看着递过来的伞,卞琼凉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她一伸手就拍掉了伞,伞摔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请你走开。”
气氛有了几秒钟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面前的男生半跪在了地上,捡起了伞拍了拍灰尘,又重新塞回了包里。
而炙热的空气没有给卞琼凉喘息的机会,又一次被排挤的她却非得让自己在大太阳下晒着,好像这样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继续摆弄她的小机器。
男生看见了散落在卞琼凉身旁的小零件,他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看向卞琼凉,声音轻柔,像是怕惊了她。
“对不起打扰你咯,那就辛苦你忍耐一下,我也想晒会儿日光浴了。”
说完,他就站起了身,一个转向完全背对着卞琼凉,甚至还张开了双臂,要说是晒日光浴,似乎也挑不出毛病。
卞琼凉有些看呆了,他的背影穿插了丝丝缕缕的阳光,让原本刺眼的光芒此时却异常温柔地照进瞳孔。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事,现在没人打扰你了。”
一把人形伞,站立在卞琼凉的面前却像是在她瑕疵的心外撑起了一片屏障。
“怪人。”
嘴上的碎碎念抵不过手上拾起零件的信任,尽管是素未蒙面,但直觉告诉卞琼凉,他是不一样的。
“他是我的第一道光,告诉了我不去逃避,不去伤害自己,要直面一切。可是,仅仅只有一个月,他就不见了。”
猝不及防地,卞琼凉落下了一滴泪。
自那之后,下意识想再见到那个大哥哥的卞琼凉借着炎炎夏日,常常又会在烈日当头下坐着。
而几乎十有八九,那把人形伞总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笑容温柔地同她说上几句话,话不多,对卞琼凉来说是舒适的频率。
她甚至没有想起去问大哥哥的名字地址,她也,拉不下脸去问,只在心里默默地喊他遮阳哥哥。
“一个月后,我发现他不见了,不管我在哪个太阳底下等他,他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珂哲徒的手掌最终还是落到了卞琼凉的头心,他掌心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就像此刻两人的沉默,心照不宣的大门等待开启。
“卞琼凉,原来是你啊。”
“…啊?”
眼角还有星点的泪珠,残存的水渍打湿了细长的下睫毛,紧紧贴着眼睑,让人更生怜惜。
珂哲徒忍住了再在卞琼凉头上乱揉的欲望,把她摁在了椅子上重新坐好。
“我认识他也不过寥寥几天,但那个承诺我却记到了现在。”
卞琼凉没有出声,但扑朔的双眼已然透露出了她的好奇。
“十几年前,我随父母搬到了新家,也就是你家附近。搬来的头一天,邻居一家为了表示欢迎请我们过去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年龄比我大两岁,说着让他多照顾我些。印象中,他一直挂着笑脸,也找不出一丝虚伪,等我们单独一起玩的时候,他对我提起了一个小女孩。”
珂哲徒的眼神看向卞琼凉,继续道。
“他说,这个小区里有个有趣的小女孩,大热天却总喜欢杵在阳光直射的地方,她看起来很向往但脸上又很痛苦。这么小的年龄,脸上却有如此复杂的表情。他一边说一边陷入一阵思考,还征询了我的意见。”
“我那个时候榆木脑袋,完全不知道他和我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和用处,只是打着哈哈,敷衍了他几句。他也没生气,耸了耸肩膀说着也许吧。”
“有时候天灾人祸永远不及人的反应,昨天还在闲谈的邻居,第二天就成为了病榻上奄奄一息的人…”
“等、等一下你说…”
突兀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珂哲徒的手臂,像是要抠进了血肉中。
卞琼凉控制不住的眼眶仿佛决堤一般冲泄而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怎么了?他死…了吗?”
内心深处重复几百遍的不可能也最终在珂哲徒的一记默认的点头后崩塌,就如方才紧抓的手,失了力道般滑落。
“是车祸。他…没撑多久就走了。”
卞琼凉忍不住把脸埋进了臂弯,她曾经所以为的美好也许只是生活在世界的某处,而不是早已消亡,无声无息。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最后还记得你,在一众哭声里虚弱地笑着拉着我,让我去找你,陪着你一起。他的死对我的冲击很大,我连着好几天都在小区里到处逛,只想找到那个晒太阳的小女孩,可也不知道是我的时间不对还是她不晒了。我从来没找到她。”
珂哲徒轻轻拍了拍卞琼凉颤动的身体,叹了口气。
“我更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你。”
似乎是发泄了一阵好一些了,卞琼凉用袖子抹了抹眼,抬头看向珂哲徒,眼神坚定地说。
“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吗?”
珂哲徒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们家姓杨,还来不及知道他的名字就…没多久他们也举家搬走了。卞琼凉,别太伤心了,逝者已逝,有你一直记得他还创造了一个他。他一定很开心了。”
宫殿内寂静异常,只留下卞琼凉时不时的抽泣声。
而宫殿门外却站着一个不动声色的人。
他挥手罢却了宫人的传报,本想独自前来探望,却不巧听到了殿内的话语。
他的神情比起凝重反而是有些恍惚,但良好的表情管理下,依旧是带着一脸笑意,一个转身轻轻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