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见
“周相公您来了哟！”
贺二正想说为周忧留的雪醅酒今儿到了，但是眼神一瞥就看到了他身边正襟危坐，气度非凡的相公。
以他穿堂待客的经验，一眼便知这面生的新贵客身份要在周忧之上，便不敢多言，于是规矩地问道：“两位相公，可要来些酒食？”
贺二家的贺娘子曾经说过来遇仙楼者皆是客，即便是路过歇脚，不点吃食也无妨。
“一壶柑叶茶”路行简看了一眼周忧，“一壶雪醅。”
“多谢老大体恤！小二，快把你们家的招牌下酒菜拿上来！”周忧兴冲冲地对贺二说道：“再来一碟陈皮糕，让我们的路相公尝尝掌柜娘子拿手糕点！”
惹人瞩目的贺余音一舞过后，店内的火热的气氛依然高涨，但是总有几个人的眼神透着凉意和警觉。
“老大，这店内的妖怪似乎不止方才跟进来的三个。”周忧人如其名，他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路行简面不改色，幽幽道一声：“这世间最容不得便是妖怪，你怕什么”
周忧撇撇嘴，心里想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大还要开玩笑！
店内有几个“妖怪”可是在他们进店之前就到了，难道这个时候不该好好想想他们要来遇仙楼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么！！
贺二一边盘菜，一边小声嘀咕。
“周相公是武德司的人，路相公是他的老大，那路相公也是武德司的人喽！”
虽说周相公人不错，但是武德司在他的心里可不是一个好地方，更何况那路相公眼神凌厉，长得也像一尊庄严的雕像，他都不敢近身！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小二，你嘀咕什么呢？”贺余音走进后厨，便看到神神叨叨的贺二。
贺二放下食案，冲过去抓住贺余音将她引到一旁，眼神左顾右盼，十分警觉的样子让贺余音觉得好笑又不解。
“娘子，武德司的人来了，还是个官儿呢，看那模样像是来者不善，我们怎么办呢！”
贺二声音压得极低，焦急又害怕，就像是武德司的人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贺余音闻言忍俊不禁，整个人笑得笑得前俯后仰。
“娘子！”贺二对贺余音不以为然的态度十分不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贺余音深吸一口气，强忍笑意，拉着贺二的手温柔地问道：“小二，我们可有行过杀人放火之事？”
贺二飞速地摇了摇头。
“我们可有行过坑蒙拐骗之事？”
贺二又摇了摇头。
“我们可有任何不轨之举？”
贺二认真思索一番，摇摇头，他们一直循规蹈矩，从未做过任何落人口实的事情！
“那你担心什么嘛！”贺余音终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贺二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随即不好思地挠了挠头。
他见掌柜接过食案，十分好奇。
“你不是说那位是个官儿么，那就是贵客啊，自然由我这个掌柜亲自接待！”
贺余音察觉到店内有几个不速之客，想必是冲着路行简来的，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食案，担心起酒食来，但是现在只能静观其变。
否则在这档口不仅无法摆脱自己先前出入张府的嫌疑，又会惹上一桩新麻烦
据她观察，这些酒食除了后厨的人，从未经他人手，应该不会有纰漏。
现在主要是看路行简如何处置店内的不速之客了。
今日，店内注定是太平不了了！
贺余音热情地将酒食摆上桌，驾轻就熟地同周忧攀谈起来。
路行简在听到贺余音开口的一瞬间，轻轻挑眉。
他原以为周忧所说“玉音小娘子”是夸大其词，想不到竟如此贴切！
这个女子的声音如空谷清音，清流击玉之音，着实动听。
路行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贺余音的一举一动，眼梢渐渐染上一丝笑意。
众人眼中的妙人掌柜在他眼中就像一个极力处处克制，但是又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勾人媚态的陪笑女子。
台上舞剑时的坚韧清幽之资，只怕是故作矜持罢了，一旦松弛下来，底子里的轻浮之态便会暴露无遗。
路行简扫视了一眼店内对这位掌柜娘子推崇至极的文人雅士，不自觉一笑，倒也不是轻视这些人，因为贺余音确实比一般胭脂俗粉要“好”上一些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小二，此时小二已经不像初见他时那般战战兢兢的样子。
目光重新落在贺余音身上，心里想着这个女子不愧是抛头露面的商妇，驭下倒是有些手段。
“路相公，这是您的陈皮糕。”
贺余音抬眼的一瞬间，两人目光相遇，她不着痕迹的迅速移开了眼。
路行简一愣，方才在她脸上闪过的一丝情绪是女子的羞涩么？
若她与张府有瓜葛，断然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那日的事果真和她无关么
再者贺余音一介商妇，的确没有和皇宫禁军都点检有牵连的机缘。
但是，商妇贯会装模做样，不可信！
“我特地为路相公选了一碟偏酸的陈皮糕，柑叶茶醇和不烈，香气丰韵，配上这酸口的陈皮糕别有一番风味。”
不等路行简说话，周忧起哄道：“贺娘子真是体贴！”
“周相公说笑了，你们可是贵客，我怎敢怠慢！”
“贵客”路行简身形一斜，眼神玩味地睨看过去，“敢问贺娘子，我们贵在何处？”
周忧讪讪一笑，心里想着老大平时只知道忙于公务，竟然一点都不懂这民间的人情世故！
他们作为武德司的人，到哪里都是惹人嫌，怎么“贵”的起来啊，老大连掌柜娘子的客套话都听不出来！
贺余音倒是没有感到困窘，笑着应道：““贵”在是客！”
不愧是掌柜，周忧和贺二在心里暗暗叫好。
路行简微微点头，“路某在此谢过贺娘子的待客之道。”
贺余音走远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当路行简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稍有不慎，便会将内心深处的心思暴露无遗。
而且他绝非是一个只会在暗处伏击的对手，他可以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审视和试探，迫使对方露出马脚。
这么年轻就登上了武德司使的位置，果然不好对付。
“老大，贺娘子明知道你是武德司的人，还是我的头儿，她还能亲自过来招待，是不是说明掌柜坦坦荡荡？”周忧压低声音说道。
路行简只是瞥了周忧一眼，并未言语。
周忧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老大依然没有放过贺娘子。
“老大，对一切保持怀疑固然是好，但是您也不能什么都不信吧！”周忧想起往事，心情复杂。
瞬间，周忧感到了一股压迫感，他迅速拉开距离，识相地用饭菜堵住了自己的嘴。
路行简不是不愿意放过贺余音，而是救下张夫人的蒙面人能只身介入张都点检的事，足以说明是一个厉害角色。
即便哪天两人正面对上，对方也绝非是一个会胆怯的人，更何况是在身份并未暴露的情况下。
此时此刻，蒙面人挥剑给他最后一击的眼神再次闪过了他的脑海。
在那一刻，他确信蒙面人确实是要杀了他，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收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