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越来越不稳重
温瑾醒过来时，思绪有片刻是放空的。
除了连续赶路七日抵达楚国那次，因累极而导致昏睡不醒之外，这些年他难得有睡眠这么好的时候，以至于刚睡醒时脑子还有些发懵。
沉香袅袅钻入鼻翼，温瑾反应过来自己睡得太沉的原因，表情微变，起身就往外走去。
刚一踏出内室就看见了坐在窗前的晏倾，温瑾脚步一顿，时间仿佛于此刻静止了下来。
视线落到那张清冷脱俗的脸上，温瑾贪恋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眸子：“殿下。”
“急着干什么去？”晏倾放下书，目光微抬，“越来越不稳重了。”
确实不太稳重。
温瑾无声地点头认同此话，不但今日无法稳重，可能以后也不太能稳重得起来了。
“臣休息好了。”他找回自己的声音，谦恭温润地说道，“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错。”
晏倾嗯了一声：“所以？”
“殿下要不要现在把一百鞭子兑现？”
“你很想挨打？”晏倾语气淡淡。
温瑾想了想，倒也不是。
虽然前两天他还觉得挨打是件不错的事情，反正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就算被她打被她罚，怎么样都好，只要别赶他走就行。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就这样平平和和地跟殿下待在一起更好，看看书，写写字，说说话……不管是讨论正事，还是说一些训责的话，他都喜欢。
只是若没有充足的理由，殿下又怎么可能一直把他留在身边？
温瑾眸子微敛，忍不住有些黯然，然而这种黯然的情绪持续的时间很短，他很快舒展眉眼。
没关系。
只要把晏宸拽下龙椅，让殿下名正言顺地坐上去，他就可以一直守着殿下，这辈子都不用再分开。
所以平叛的期限结束之前，他应该加快速度，让进展更快些。
“你最近很喜欢魂游天外？”
温瑾回神，下意识地开口认错：“臣该死。”
“去洗漱。”
“是。”
温瑾于是暂时转身离开。
晏倾皱眉盯着他的背影，发现这人最近似乎总喜欢发呆？
温瑾洗漱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消了肿，他盯着自己的掌心，若有所思。
不过失神只是一瞬间，他很快转身回到了窗前，“我去给殿下沏茶。”
晏倾嗯了一声，温瑾心情于是就越发好了起来，很快准备好茶具和茶叶，给晏倾重新泡了一壶茶。
依然是一整套行云流水般的泡茶动作，整个室内都萦绕着一股茶香。
晏倾取了两个茶盏，挽袖从他手里接过茶壶，如此亲近的动作之下，自然难免有手指跟手指的碰触。
温瑾稍稍一怔，呆呆地由着晏倾取走自己手里的茶壶。
清澈的茶水从壶口倒入茶盏，晏倾放下茶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陪我品茶。”
温瑾垂眸，恭敬地应了一声，在晏倾对面坐了下来。
茶水入喉，甘醇清冽的滋味盈满整个口腔，温瑾像是许久没有品尝到如此好茶滋味。
“味道怎么样？”
温瑾放下茶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茶好，岂不是自夸？
斟酌片刻，他道：“殿下喜欢的，定是极好的。”
不管是不是自夸，品茶的心境不一样，味道自然不一样。
温瑾此时的心境就很好，就算喝白开水，也会觉得是世间极品美味。
晏倾敛眸抿了口茶：“你觉得你跟萧景寒相比，差在何处？”
温瑾一怔，瞬间抬眸：“殿下？”
“回答本宫的话。”
温瑾沉眉，想都不用想，便道：“家世和出身。”
“家世和出身很重要？”
温瑾摇头：“不重要。”
只是殿下问了，他自然需要回答，在他看来，萧景寒除了家世出身比他强之外，其他方面一无是处。
“那你重新回答一遍，你跟萧景寒差在何处？”晏倾语气疏懒，“想好了再说。”
温瑾沉默片刻，抿唇道：“臣不觉得自己比他差。”
晏倾淡淡：“是吗？”
“名门世家数百年前大多也是白衣。”温瑾低声说道，“臣若功名利禄加身，数百年后，温氏也会成为名门世家。”
晏倾嗯了一声，并不反对他的观点。
然而温瑾很快说道：“只是臣不会成亲，所以皇城永远不会有温氏一族。”
晏倾嘴角一抽，看着他的眼神顿时微妙起来。
温瑾没有注意到晏倾的眼神，他只是垂眸想着，萧景寒是个该死之人，不管他出身武将世家也好，还是出身皇族贵胄也罢，这辈子都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一个显赫世家的养成需要几百年的堆砌，需要几代人的努力，可让这个世家从帝都消失，却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若问自己跟他差在哪儿？
温瑾从不觉得自己差，他可以轻而易举杀了萧景寒，让他生不如死，萧景寒却至死都不会知道他为何会落到这般下场。
就算是前世，温瑾也不觉得自己比萧景寒差。
他犯下失误的最大原因不是不如萧景寒，而是源于他自己的懦弱和自卑，如果不是他自欺欺人地逃避，以为不打扰就是对殿下最好的成全，前世绝不可能让殿下过得那般凄惨。
一想到这里，事实难免就戳到了心头扎着的那根刺，温瑾忍不住怔然失神。
前世是他心里最大的怆痛，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明知道该往前看，可每每想起来都悔恨难当。
“你觉得本宫比晏宸差在哪儿？”
温瑾回神，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晏倾问的问题，眉头微皱：“殿下不比他差。”
殿下怎么会比晏宸那个废物差？
“晏宸是皇帝，本宫只是公主。”晏倾淡道，“就算封了长公主，比起皇帝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温瑾声音平和：“皇位早晚会是殿下的。”
晏倾扬唇：“所以你觉得，身份和权力其实也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当下不代表将来，以后的事情存在着太多的变数，是不是？”
百年世家可以转眼灰飞烟灭，一介白衣也能开创家族盛世，今日的皇帝来日可以成为亡国君。
成者王，败者寇，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温瑾点头：“嗯。”
晏倾定定看了他片刻，缓缓抬手轻抚着额头。
所以，琅琊的判断也不完全是正确的，还不如她三言两语问出来的信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