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抗命
温瑾神色一僵，低头不语。
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她，可心里就是难受。
“楚国事了，你且回大雍去，别跟在本宫身边。”晏倾语气淡淡，“做好你的权臣，本宫暂时不想跟你为难。”
温瑾僵硬地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晏倾挑眉，“抗命？”
温瑾低头：“殿下去哪儿，臣就去哪儿。”
晏倾这次真的是有些意外了，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看来不是本宫的错觉，你不但长了胆子，还长了脾气。”
“臣不敢。”温瑾卑顺极了，“所有逾矩之处，请殿下狠狠教训，臣甘愿受责。”
晏倾伸手指着凉亭外的鹅卵石小径：“跪到那儿去，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温瑾应了声是，起身走了出去，袍子一撩，在鹅卵石小径上跪了下来，没有半点抗拒。
晏倾盯着修长从容他的身影，忽然觉得这狼崽子翅膀还没硬呢，就开始反骨了？
晏倾抬头望了望天色，起身离开。
后花园里除了每天早晨有侍女例行打扫，寻常时候不会有人过来，温瑾察觉到晏倾的离开，目光微抬，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那道纤影走远，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攥得掌心有点疼。
直到晏倾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温瑾才失落地垂下眸子，缓缓抬手，看着自己略微肿起的掌心，连续七日骑马奔波，缰绳磨得掌心起了一个个水泡，水泡磨破之后的红肿……还真是惨不忍睹。
温瑾唇角抿着，轻轻吐了一口气。
没什么的。
他告诉自己，就算被她厌弃，被她如何对待，他都不会再跟她分开。
“殿下。”姬微羽看见晏倾独自从花园中走出来，不由好奇，“那个人呢？”
“跟你没关系。”晏倾走在廊外石桌前坐下，倚着美人靠，侧头看向湖中锦鲤，“把我的书拿来，顺便沏壶茶送过来。”
“哦。”姬微羽照做，转身离开。
凤王府花园不小，假山石景，竹影深深，春天桃红柳绿，处处彰显着幽静雅致。
晏倾斜倚着栏杆，眉眼沉静淡漠。
脑子里不由浮现前世临死前那一幕，此时晏倾有些怀疑，所谓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人心易变，感情也会变。
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刻进了骨子里的。
前世她身为皇族嫡公主，生来背负“天煞孤星”的罪孽，一生受困其中无法自救，被赐婚给萧景寒，她不曾反抗——或许不真正死过一次，都不知道对亲情绝望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跟萧景寒没有一丝感情，却碍于圣旨不可违跟他成了亲。
那时她天真地以为，父皇临终前愿意给她赐一门婚事，赐的还是一品大将军嫡子，心里应该是在乎他这个女儿的。
她没有反抗的余地，也并无反抗的心思，她以为父皇想弥补她，才把萧大将军嫡子赐给她。
成亲之后她跟萧景寒维持着表面上的夫妻关系，却始终分院而居，她无法接受跟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共处一室。
哪怕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自以为是地对亲情尚有一丝奢望，却不知道连姻缘都只是父皇算计她的一个手段。
奉旨下毒。
晏倾想到自己前世荒唐可悲的一生，眉眼泛上凉薄嘲讽之色，有了萧景寒的前车之鉴，这一世她才以身试毒，再不让任何人算计到她。
他们越是想让她死，她就越要活得好好的。
晏倾目光微怔，温瑾大概是她生命里的一个意外吧。
前世因为跟萧景寒有了姻缘，以至于她从未真正去深思过自己对温瑾是什么感情，只觉得他是自己养大的少年，温润雅致的贵公子，入了朝之后风光无限的权臣大人。
温瑾在她心里的地位无疑是特别的，因为这是相伴了她七年的人，也是相依为命七年的人……比真正有血缘的亲人更亲。
他的文韬武略，他的容貌气度，他的礼节教养都是她花心思培养出来的，晏倾终其一生，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花过那么多的心思。
那时候的温瑾初入朝堂温雅从容，进退有度，从不在人前失态，真正做到了光风霁月，公子如玉。
晏倾每每看着他，都觉得自己那七年的心思没白花。
当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毒素已经侵蚀她的五脏六腑，晏倾想着，不管她活到二十五是真的验证了钦天监的预言，还是有人只想让她活到二十五岁，都不重要了。
她的一生是可悲的，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没人在乎。
温瑾已经做到了第一权臣的高位，他的后半生都会光芒耀眼，顺遂无忧。
他身上有她的影子。
她活得可悲，他却能坦坦荡荡活出属于他注定非凡的人生，晏倾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不是临死前发生的那一幕……
“殿下。”姬微羽端着茶盘走过来，茶盘上除了茶盏茶壶之外，还放着一本书，“姬承胤来了，我去见见他。”
晏倾转头：“太后出事，姬承胤大概也明白太子保不住了，他自然会不顾一切地拉拢你，跟你示好。”
毕竟有神子支持，就等于是上天支持，他会更容易得到民心。
姬微羽想了想：“殿下觉得我应该跟他打好关系，还是就此表露出争储的意思。”
“你自己没脑子？”晏倾语气冷淡，“怎么做需要我来告诉你？要不要我进宫把皇帝毒死，直接扶你上位？”
姬微羽默默闭了嘴，把茶壶和茶盏放在桌上，双手把书呈到晏倾手里：“那殿下先看看书，我……我去去就来。”
晏倾站起身，把茶盏、茶壶和书一样样又放回托盘上，在姬微默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端着托盘，转身沿着长廊往花园深处走去。
姬微羽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