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活着的人更煎熬
不可否认，人在气到极致的时候，说话就开始口不择言，哪怕是秦淑兰这种在商场上身经百战、历练无数的人也不例外。
她有两个儿子，大的善良敦厚，处处为他人着想，在家族事业上总是把个人喜好排在肩负的责任之后，小的虽然自我但也算不上自私，重情重义，是个情种，天大地大，感情最大。
曾经，她觉得这样挺好，大的顾事业，小的顾家庭，遂了他们各自的心愿，不争不抢，少了你争我夺、你死我活的戏码，一家子从上到下和和美美，是多少豪门羡慕不来的。
可命运往往就是爱捉弄人，当她还沉浸在未来一派祥和的幻想中时，现实就给了她狠狠一刀，直戳心口，生生要了她半条命。
秦淑兰心里清楚，如果说霍聿宵的离开要了她半条老命，那么对霍聿宸而言，就不只是半条命能解决的事。
当年霍聿宵本来有机会逃，可为了救他，又折回去拖住绑匪，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生还的机会。
这些年，霍聿宸的日子并不好过，一直活在懊恼与忏悔中，他就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偷的不是钱，不是物，而是本该属于霍聿宵的命。
霍聿宵离开后，他根本称不上活着，只能叫苟活。死是一件太简单的事，可苟活于世的人，才是真痛苦。
对于当年的事，他一直想不明白，明明是他被按在地上，怎么一见霍聿宵回来，绑匪们一窝蜂地上去把他往死里弄。
当那些绑匪意识到事情做过头，便做鸟兽散，世界才安静下来，这时，无论他用多大的声音叫唤，霍聿宵已经听不见。
那一刻，空气中飘荡着一个声音，在跟他说：“躺在这里，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美好的人，本应该是你！”
秦淑兰明白，霍聿宸能接手霍氏，并非他的本意，能在她膝下做个母慈子孝的孝子，也并非他的本性，而是他完全放弃自我，照着霍聿宵的样子而活，延续着他的人生。
霍聿宵生前能为霍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他也能。
霍聿宵生前赤胆忠心、寸草春晖，如今他也照单全收。
只有这副躯壳属于自己，灵魂早已给了霍聿宵。
所谓行尸走肉，不过如此。
手心手背都是肉，秦淑兰看在眼里，疼在心头，一个儿子已经不在，一个儿子却终生活在愧疚中无法自拔。
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是，霍聿宸一夜之间突然成熟起来，跟五年前那个只会为了黎家女儿犯浑的傻小子比起来判若两人。
丧到极致是治愈，痛到深处是成长。
用一个儿子的离开，换另一个儿子的变好，说不喜那是假的。
这五年来，霍聿宸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照着她的心意来，让她满心满意，直到那个叫洛雪的小明星出现，一切都变了样。
不光是变了样，给她的感觉是退回到了五年前，他为了黎暖跟她不管不顾、混不吝的那副劲。
她不是不希望他做回自己，哪怕是又变回原来那个叛逆的样子，她也能接受。
可她不能接受这么好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跟她离心离德。
怎么能不气？说到底那是一个她哪哪都瞧不上的女人，凭什么轻易就能破坏他们母子之间的和谐关系？
除了色令智昏，她想不出更贴切的词。
秦淑兰不是故意要用霍聿宵的死来刺激他，只是情到急处，言不由衷。
可话出口的那一瞬，她就后悔了。
很明显，霍聿宸好看的大眼睛里明亮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无疑是受伤的表情。
寂静的房间里，两人对视着都没有开口说话，感情却像浓高氯酸遇有机物被加热急剧朝着要爆炸的方向在发生变化。
许是五秒许是十秒，当秦淑兰想往回找补的时候，却在开口的前一秒被霍聿宸抢了先，“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他转身疾步往外走去，秦淑兰在后面急忙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出口的话和关门声同时响起，她也不确定他听到没有。
霍聿宸是从楼上跑下来的，准确来说是逃，佣人们跟他打招呼他都视若无睹。
二十五秒后，院子里响起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车像离弦的箭就飞了出去。
黎暖确实是累了，回到家澡都没洗就一头栽进枕头里，睡得昏天暗地。
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手机响起的时候，她分不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闭着眼睛从床头柜上摸过来手机贴在耳畔，却没有听到说话声，只有风的呼啸声。
她瞬间清醒，睁眼将电话移至眼前，是一串陌生号码，她试探着问：“请问你哪位？”
对方仍是没有回应，她想八成是有人没锁屏误碰到她号码。
出于礼貌她还是说了句，“如果不出声我就挂了。”
“是我！”伴随着风，这个声音不算清晰，但黎暖还是一秒就认出是谁。
听得出来，霍聿宸情绪不能单用不好形容，而是很低落，低落中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绝望。
觉察出异样，黎暖从躺着变成坐着，她客气地问道：“有事？”
霍聿宸微不可闻地舒了口气，夹杂着风声，他以为她没听见，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换了副轻松的口吻，他说：“当年如果死的人是我，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
说到这里，黎暖才想起来，明天是霍聿宵的忌日，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们两人就形同陌路。
这些年，她逼着自己去恨，不去想以前的那些事，才忘了霍聿宵的忌日。
她不明白他突然打电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事在人为，人不一样，结局当然会不一样。
当年，如果是霍聿宵活着，也许她就不会被送去英国吃那么多苦，不会被情所伤，但也许霍聿宵会为了报仇直接置她于死地。
究竟会是哪种结果，谁说得清？
生与死也不是谁说了就能算，那是阎王爷管的活。
回答不了，只能沉默，霍聿宸的声音又在风中响起，“可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