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刀片
司烬之因为感冒药含的安眠成分,这一觉睡得很沉,睁眼醒来仍旧处于黑暗,他摸向身旁的床,绸缎的床铺冰冷。
他抓起枕边的手机按亮了屏幕,敛眸看清时间,下午一点,还有三个未接。
“羡?”
他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撑起身打开壁灯,房间内空无一人,他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了几分。
推开房门,外面的客厅也是一片漆黑,通过照射出来的微弱灯光,他看见蜷在沙发的长宫羡。
和她手心攥紧的发亮片状物件,整只手沾满了深色液体,地毯上染开了一片。
司烬之闻见,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铁锈味道,他咽了口唾沫,“羡?”
长宫羡一眼看到逆光的他,朦胧不清,她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试图抹散灰雾。
她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容模糊的母亲冷冷地瞥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厌恶和憎恨溢于言表,母亲扯着她将她的头不断按进水中,厉声咒骂,“为什么我偏偏生了你这么一个废物!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将要窒息之余变成了另外的场景。
清隽矜贵的少年站在门口,那是唯一拯救她的光。
可梦里的他高抬着头颅睨着她,凉薄寂静的目光深藏着厌色,如同锋利的刀刃划开她的皮肉,伴着生不如死的钝痛。
折磨的噩梦,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使她辗转难眠、夜不能寐。
无法逃离,挣脱不得。
而现在,梦境与现实渐渐交叠编织成了她最害怕的模样,汹涌的不安彻底淹没了她的理智。
她只睡了一会,头刺疼得厉害,坐起来蜷在沙发里看着司烬之,“别开灯。”
说话时,她的嗓音非常嘶哑,听着声线不稳,显然虚弱到了一定程度,无法维持平稳气息。
“我不开。”司烬之怕刺激到长宫羡,这大概就是秦川和长宫羡慕争吵的原因。
断药的副作用吗?
他展开友善的笑容,“我能不能看看你的手?”
长宫羡双手环抱膝盖作出防备的姿态,下意识攥紧手中刀片,伤口再次加深,血液顺着小腿蔓延流淌,洇黑了干净的睡衣。
司烬之有些慌乱,更不敢有过多举动,用手机的光照着自己的脸,“羡,我是烬之,你看清楚,我是司、烬、之。”
他清晰咬字,一字一字的说出名字。
长宫羡盯着他,晦暗的眼睛亮了亮,只是浮现的星点陨落太快,瞬息即逝。
须臾,她伸出手朝司烬之摊开掌心。
司烬之向她靠近的每一步都极慢,一步一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异常他才踏出下一步。
她白嫩的掌心覆满了血,已看不清划开的伤口,可有一道中间的很深,源源不断的涌出紫黑色血液。
沾污的刀片卡进了割开的伤痕里,银红相映的颜色,怵目惊心。
司烬之的心情难言,想为她做点什么,又发现根本不了解她,有种束手无策的颓然。
他蹲下身子,与长宫羡平行对望,“我可以帮你处理吗?”
她垂眸思虑,而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司烬之打开两盏感应灯,从药箱找出消毒用的药品和绷带,十分小心的拔出刀片,棉签浸了碘伏,涂抹伤口前,他柔声道,“会有点疼。”
是他多虑了。
整个处理过程她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曾皱过,除了似乎疼狠了,指尖顺应本能抽搐了下。
只是,她脸色青白,额头渗出的薄汗还是说明了她会疼。
司烬之握着长宫羡手腕,纤细得轻而易举便可用他的手全部圈住,“如果疼,可以告诉我。”
顿了将近一分钟,长宫羡才道,“不疼。”
司烬之暗叹,继续处理她的伤,刚撒上的药粉一下被血冲开,根本起不到止血的作用。
他有些慌张地看着一张张浸血的纸巾,“去医”
话未说完,她的手猛然一拉想要收回,他赶忙紧握,以免加重她的伤,“不去医院。”
对上长宫羡狐疑警惕的眼神,司烬之又肯定道,“绝对不去。”
他话音一转,“但是我们商量一下,你的伤口太深,我处理不了,我叫个医生到家里来好不好?”
“他是我认识的人,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医生,我保证。”
他捋过长宫羡鬓角的发,低语道,“我很担心你,羡。”
长宫羡看到司烬之忧心忡忡的神情,又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她不希望他难过也出于信任,点头答应了他。
她取过绷带胡乱包扎几圈,只是不让血流出污了其他地方,她意识混沌,倚身环着司烬之的脖颈。
司烬之不理解长宫羡突然的亲昵,还是抱紧了她,听着她虚弱的呼吸,若有若无。
他抱着她走回了卧室,站在床边牵住她完好的另外一只手,安抚似的反复揉捏。
“兰慕,你现在来我这边,就当出个急诊。”
“手被刀片划伤了,伤口挺深的。”
“嗯,越快越好。”
兰慕是司烬之认识多年的好友,在中心医院担任要职,26岁的年纪已是名声赫赫的外科主刀医师。
让兰慕处理这种刀伤,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认识的医生不少,值得他信任就这一位,兰慕性格吊儿郎当的,嘴倒是严实,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透露。
而且,兰慕有心理导师执照,他想知道长宫羡具体的病情。
司烬之注意到长宫羡脸上疲意明显,脑袋一点一点的,加之垂放的手心殷红,可怜兮兮的,可他不敢随意发问,只能哄着她,“你要不要睡会?”
长宫羡抬手想揉眼睛,却被司烬之捏住了手腕,他眉头皱着,“别弄了,你眼睛都红了,睡会吧。”
她摇头。
司烬之问道,“为什么不睡?”
“不想”她累得说话都有些费劲,“只要我不睡不吃药你就会一直陪着我”
什么意思?
司烬之听不懂。
但看长宫羡凝望他的眼眶泛红,配上微颤的腔调,委屈难过的表情惹得他大为心疼。
“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司烬之说了个折中的方法,语气极其温柔,“我们一起躺着看电视,好不好?”
长宫羡眨了眨眼睛作为回应,司烬之便把电视打开,将声音调到最小,怀里的人儿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他越发担心,给兰慕发了催促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