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紫雷
清点一番后,冷杉还是无情地告诉他,这里大部分东西,他们都用不上。淮让蹲在地上,小小一个,皱着一张苦瓜脸,看得出小家伙很想坚持。冷杉默默整理思绪,之前郡守就说过,百年前邪修作乱时,正道修士在椋道不能擅用灵力,淮让师父也这样要求他,小家伙还说用了灵力会遭大风……可那些邪道呢,他们就不受任何限制吗?
冷杉把小铲子递给他,孩子手上拿个东西,会多些安全感,“拿着防身,其他的就收起来吧。”
淮让点点头,拿好铲子,收好其他东西,正要把散乱的灵石收起来,却一个趔趄扑在地上。
只见穿着黄□□袍的老者从一棵大树后缓缓走出,左手捋着胡须,右手拿着一颗灵石,眼中泛着贪婪的光。
淮让一见到邪道,吓得躲在冷杉身后,瑟瑟发抖,他脸色惨白到不正常,极力避开邪道的视线,死死低着头。冷杉想带着淮让逃跑,却发现周围的密林变得更陌生了。
“小孩子,太倔了可不行,还是得熬一熬性子,”邪道朝淮让露出和蔼的微笑,“老道虽然伤不了你,却也有一二手段。你既然不肯交出宝贝,还有心思逃跑,说明还是不够听话,唉,终究是老道太过仁慈,今后,不得不让你多受些苦。”
余光瞥见冷杉拿着的匕首,邪道惊讶道,“咦——莫非,你杀了王三?”他故作悲戚,一声叹息。
听了邪道对小淮让说的那些话,冷杉心中怒火升腾,指着黑压压的天,怒道,“邪道!少来惺惺作态!你恶事做尽,就不怕天罚吗?!”
“呵,”邪道冷下脸,“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里管得到老道这一个小小蝼蚁?”他袖袍一挥,召出一面古镜悬在身前。
一阵猛烈的妖风刮来,冷杉和淮让都跌坐在地。古镜旋转着朝他们逼近,带起的妖风将二人困在原地,邪道也慢慢靠近,低声诱哄道,“好孩子,看着它。”
古镜正正地悬在前方稍远处,镜面泛着一团黑气。
淮让双眼紧闭,嘴里喃喃念着一声声爹娘师父,不只是衣物配饰,是他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邪道抚掌,高兴地大笑,“好!好!竟然还能抵抗!确实是天资过人,待老道剥了你的灵根,你若还活着,老道还能多一个新侍童。”
冷杉坐在淮让身边,不敢也不能闭眼,只能尽量不去看那面诡异的古镜,可还是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一点点涣散。她僵硬地移动手掌,去够刚才落在地上的匕首,却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受疼痛刺激,她清醒了一瞬。
手边的灵石在妖风中显得格外纯净,像是有什么吸引着她去触碰,去吸收……冷杉一把按在灵石上。
从未感受过的能量顺着手掌灌入她的身体,游走在体内每一个角落,修复着她曾受过的伤,也令冷杉神思清明。掌下的灵石悄无声息地化作齑粉。
邪道走近,将大手按在淮让头顶,淮让脸上露出痛苦神色,随即晕倒在地。冷杉想也不想,猛地蹬地,携着匕首撞向邪道,一刀插入他腹中。
不想,那邪道低头看了一眼刺入腹中的匕首,反而大笑三声,伸出右手,一把掐住冷杉脖子,将她提在半空。冷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拼命地掰着他的手指,对方的一只手就如铁钳一般紧紧扣死她脆弱的脖子。之前她能够侥幸压制住青衣小童,现在攻守之势互换,面对绝对的实力差距,她却完全反抗不了。
冷杉的指甲深深地掐进对方皮肉之中,只为了将对方大拇指往外掰开,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不够、还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空气,更多的力量……
忽然,刺目的闪电朝这片树林击来,不少树木被拦腰劈断,黑沉的天空炸开一声声惊雷。无人注意到,在电光闪耀之时,三人脚下的灵石,已经全部化为齑粉。
邪道被震耳的雷声吓得一个晃神,微微松开了手指,冷杉抱住对方前臂借力,抬腿照着匕首的位置狠狠一踹,匕首完全没入邪道腹中,甚至整个人都被踢得往后倒退几步。冷杉稳稳落地,将黑色木盒砸了过去,盒中之物化作一阵黑烟,兜头罩住邪修,令其头晕目眩、脚步不稳。冷杉抽出别在后腰的铜灯,趁势一扑,不顾一切朝邪道心口扎去!
有些东西却比她更快。
两道水桶粗的紫雷从天而降,一道直直劈中邪道的心脏,然后将他整个人笼罩住,一瞬间就将人烧成了焦炭。一道劈向古镜,镜面的黑烟像活物一般发出刺耳的尖叫,而后整面镜子在空气中消散无踪。
冷杉呆呆地看着仅仅离自己鼻尖一掌距离、却没有伤到自己分毫的紫雷,她屏住呼吸,只觉得这简直是天底下最美的色彩。
直到紫雷缓缓消失在眼前,冷杉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铜灯落地后,骨碌碌地滚远,她的视线随着铜灯一起移动着,直到看见铜灯滚着滚着,撞在了那一团焦炭上,焦炭顿时四分五裂,散作满地黑灰。
“啊。”冷杉看得一愣,发出了一个沙哑的音节。脖颈处肌肉的疼痛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一切,接着,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地流出两行泪水,有的泪水流进嘴里,混合着齿间的鲜血,又咸又腥。冷杉仰头——天空湛蓝,极致的纯净,没有一丝阴霾——她咧开嘴,满脸泪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道?”从呼出第一口气,到断断续续、疯狂而嘶哑的大笑,她第一次放纵自己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天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世界,竟然真的……”
她平复呼吸,静静看了天空许久。
“谢谢。”
等冷杉彻底冷静下来,她整理好自己,抱起淮让朝着城墙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阵法已破,自己不会再受到任何阻碍。
自从郡守府小少爷失踪,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受伤的四个侍卫也不见醒,找遍了雎城的名医,甚至是皇城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外伤经过包扎,没有太大问题,但病患就是一直不醒,众人都担心是不是真的伤了脑子,而小少爷失踪一事,正需要他们几人尽早醒来,说清当时的具体情形。
庞户庞管家当时一接到消息,尤其是听了那衣衫破旧的小男孩的话,敏锐察觉到那老道和小童可能有问题,迅速派人去查两人的下落,却找不到任何踪迹,就像是两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昨夜,李郡守收到急报后立刻赶回雎城,花甲之年的老人连夜奔波本就疲累,到了雎城,听说淮让失踪了,心里一着急,直接晕了过去,现在已经昏睡了一夜。
幸好李府还有庞管家坐镇,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经过多方问询,众人都觉得,老道和小童大概会一些骗术,假借白云观身份在外坑蒙拐骗,但是如何又为何要掳走淮让小少爷和冷杉姑娘?二人出门还带着侍卫,怎么看都不是拐子的首选拐卖对象。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竟然还能做到无声无息离开雎城?
庞管家愁得不行,突然有人来报,郡守和四个侍卫都醒了!庞管家一激动,磕了腿,只能一瘸一拐地赶去见郡守。至于庞恒,养子一向孝顺,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毕竟常年习武年轻力壮,只要能醒来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郡守醒来,听说四个侍卫清醒,肯定也是要去找他们问话的。
庞王周李四个侍卫确实是身强体壮,一醒来,四人直接就能下地,吓得几位大夫赶紧给人按了回去。尤其是庞恒,清醒后,第一时间问了淮让小少爷在何处,听说失踪了一天一夜,立马就要出府寻人。还是被劝说郡守很快会来问询,这才暂时停下脚步。
郡守和管家确实来得很快,庞恒早就理清头绪,只等两人一到,立刻将那天的情形事无巨细说了出来,尤其强调了冷杉的告诫和那阵诡异的妖风。
李云岚听罢,脑中闪过不少怀疑的对象,甚至包括宫里那些魑魅魍魉,那些人一得知淮让出自玄阳八大世家之一的邶城淮氏,即便是个四岁孩童也舍得放下身段来巴结。莫非是某些人攀附不成,便勾结了椋道外的低阶修士,动了歪心思?
庞恒一心只想出府,不是他信不过在外搜寻的兄弟们,但是不自己亲自去看看,他心中难安。更何况,他当时还晕了过去,不知错过了多少重要信息。
李云岚看他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又一脸焦急,便点头允了他出府。
庞恒冲出府门,远远看到一个身着短褐的健壮男子抱着一个小孩,正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李茗认出庞恒,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庞侍卫,正要找你呢,给。”李茗把孩子交给庞恒,小小的淮让被一块粗糙但厚实的布料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像是睡熟了的模样。
庞恒双目赤红,看着平安归来的小少爷,一时有些哽咽,问道,“小少爷……是你找到的?你在哪里找到的?见谅,我太激动了,不是在质问你。”
李茗摸摸头,“不是我找到的,我昨天给张婆子家送了货,就去了城外山上,想给我爹找些草药,也是刚刚才回城。到家卸下草药篓,就发现背篓里多了个娃娃。
我记得他常去张婆子铺子找大娃二丫玩,你又总跟在他身边,就想着直接把人给你送回来。
我是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背篓里了,进城时,守卫检查过,一切正常才放进来的……对了,你说的小少爷,是他吗?他是哪家的小少爷啊,孩子长得真俊,就是身上有些灰,我没来得及擦。”
庞恒听他竟然不知道这位风云雎城的小少爷,也是很难以置信,“这是郡守府的小少爷,多谢你送他回来。跟我来吧,郡守会问你一些话,不用紧张。”
李茗听完直接张大了嘴,“郡、郡守?俺要面见郡守了?”
李茗同手同脚跟在庞恒身后,他一直听人说,他们开阳郡的郡守是个关心百姓的青天大老爷,更是个受人尊敬的奇女子,几十年来,凡是这位上任的地方,百姓都能多攒些家底。
庞恒刚出府,没多久就抱着小少爷回府,这效率惊呆了众人。
庞恒不敢多耽误,将情况告诉了郡守。李云岚真诚谢过李茗,无论是不是他找到的淮让,但他将淮让平安送回来了。管家带着李茗一同退下,郡守还为他准备了一些不打眼的银钱,以及李老爹所需的上好药材,管家亲自带着大夫去给李老爹看看病情。
郡守府对外只说已经找到了淮让,并未过多解释其他。不能再大张旗鼓寻人,仍留了数十名精锐,暗中继续寻找冷杉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