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失足青年’
“老李,上次我好像没有说清楚。”
“我儿子明年高考了,我现在没什么心思管咱俩的事儿。”蒋琴话稍顿了顿“你对我一直挺好的,但觉着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说白了,我家孩他爸走后我就没想过给小坤找个后爸。”
“小琴你是怕我对小坤不好吗?你放心,我肯定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男人想去拉蒋琴的手,被蒋琴躲开了。
“老李,我今天找你也是想说个明白,以后在单位咱还是同事。但我心里只有儿子,我也不想再让他有压力了。”
男人纠缠不休,叨叨个没完,蒋琴想转身回家却被紧紧抓住手。
“李兴!你干嘛?!放开!”蒋琴显然被吓了一跳,甩了几下,没挣开。两人间拉扯愈演愈烈,蒋琴叫天天不灵,秀丽的脸都紧紧揪在一起。
“你他妈的!臭傻逼!放开我妈!”
蒋坤手上拎着块不知道从哪捡的板砖,奔着李兴就冲了过去。瓷实的板砖不管不顾就要冲男人脑袋上招呼。
好在江洛及时抢过了砖头,只是少年下了死劲,也没反应过来。陆霖来晚一步,少年来不及收力,砖石尖锐的边缘划开了江洛掌心细腻皮肤。
触目惊心,蜿蜒着流下血迹。
蒋坤压根没意识到,把李兴压在身下,骑在那人身上拳头雨点似的落下。拳拳到肉,男人疼的龇牙咧嘴扭动身躯。
“操!谁他妈让你碰我妈的!”蒋坤气急,也顾不上什么长辈不长辈的,脏话泄愤似的脱口。
江洛不管手上疼痛,跟陆霖强撕开两人。蒋琴在一旁都吓傻了,就知道哭,等回神的时候,蒋坤已经被二人强压着按下冷静。
少年额角青筋猛突,涨红着脸,眼底爬满猩红的血丝。瞪着李兴,像是要把人拆吃入腹般凶狠。
在外人面前,蒋坤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好孩子,学习好不惹事,老师家长的心头宝。如今面上却尽是些骇人的神色,李兴没了压制,逃也似的,跑的飞快。
“小坤呐,怎么了你这是”蒋琴声音发抖,颤颤巍巍的扶着蒋坤。
江洛和陆霖松开了蒋坤,事态发展太快,任谁也没有想到。
扑通。
蒋坤忽地跪下,耷拉着脑袋“妈我错了。”
蒋琴捧着心口,连肝都在颤,伏在蒋坤身边,将这个‘迷途知返’的儿子揽入怀里。
母子俩的温情不适合外人旁观,俩人静悄悄地走了。
江洛手上那道口子划得极深,滴答着血液。染的袖口一片刺眼暗红。偏偏他垂着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还是痛的面如纸色,紧咬着唇。
陆霖狠狠在自己短袖下摆扯了几下,生生扯出个布条,绑在江洛手上,起码先止血。他身上这件衣裳江洛不认识,不过看着蛮好撕的,应该不是很贵。
原本合身的衣裳现在短了一块,看得江洛不禁发笑。只是陆霖正好在他手上打结,扯到伤口痛的他丝丝抽着冷气。
陆霖紧锁着眉头,额角渗出冷汗,像是比江洛还疼似的。
“好了,没事儿。”
陆霖本来还有点酒气,闹这么一场,早就散尽了。江洛没多想什么,望着陆霖失神的样子,只觉得下属关心老板很正常,毕竟他要是死了,就没人给陆霖发工资了。
陆霖要带人去医院,可江洛死活不肯。胡诌八扯了句对医生有天生的恐惧症,只有在祁文那才不会犯病。其实还是因为抠,每次去医院这化验那输液的千把块就没了。
祁文虽然人吊儿郎当的,但好歹也算是有行医许可证。给江洛打了针破伤风,还说着得亏江洛命大,不然哪怕再往下一毫米,都要缝针。
命大跟缝针有什么必然联系江洛不懂,但是缝针要花很多钱,还要养很久。钱包约等于他的命,四舍五入也算是命大。
等折腾这一通下来,两人回小院时,指针都划过了凌晨。夏天夜短,天边儿朦胧的翻起鱼肚白。
江洛手不方便,但又确实饿了,难为陆霖亲自下厨。
他现在觉着自己都要被供起来了,渴了伸手,饿了张嘴。但陆霖对他这么好,他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向着万恶的资本主义跃进了。
这种罪恶感没持续多久,躺在摇椅上的江洛跟祁文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消遣。
aaa江亭上清风【你确定这人就是你下属?你该不会背着我被金主包养了吧???】
洛【?就是下属啊】
一连几个问号看得江洛头晕。
aaa江亭上清风【就你那下属,穿的那件衣裳,高奢品牌夏季新品,要八千块。】
aaa江亭上清风【啥下属能穿你两个月工资的衣服,还说扯就扯啊。】
祁文弹过来一条链接,不用点开,光看着模特图旁边的那两个大写字母,江洛就知道祁文真的没在逗他。
这一扯,八千块就打水漂了。
靠,陆霖不是看着有钱,是真有钱。不对,真有钱还跟着他干嘛。
什么人能刚毕业就穿高奢,还毫不在意。如果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体验生活,那就是被金主包养,金主腻了给了高价分手费,陆霖伤心欲泪,于是自暴自弃找了家破调解所打工。
江洛左思右想还是觉着后者更可靠些,毕竟富贵公子体验生活也不能来他这,也有可能是因为陆霖长了张太过于招风的脸。
一想到陆霖看他受伤满脸操心,什么下属体恤上司,这不是妥妥的同情吗。
还有每每提及过往,陆霖都是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
怪不得小陆乖巧懂事话还少,原来是曾经遭受过非人的待遇。
工资低到过分也能接受,他对陆霖稍微好一点陆霖就感动到不行。天,这曾经得是有多惨。
他在脑海中默默脑补出一场苦情大戏,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青年被金主包养,成了金丝雀,又是一场他逃ta追他插翅难飞的狗血桥段。
到最后,江洛都把自己说服了。
陆霖做了三菜一汤,丰盛到不行,只是一抬头就对上江洛的眸子,那人神色复杂像是想要说什么。
殊不知江洛脑海里还在天人交战,要不要问候一下,可是提及人家伤心事不好吧。欲言又止、心事忡忡夹了一筷子菜。
好吃,真他妈的好吃啊呜呜呜。
如果不是陆霖在江洛这么个破调解所,他真的完美到像是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走的还是那种悲情男主的路子。
简言意赅的概括一下就是,我的人生惨惨惨,我本人就是优秀的代名词。天上地下没有我不会的,但是我爱的人就是不爱我。
代入感很强,江洛已经自我感动到都要哭了,咬着筷子愣神。
“小陆,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江洛入戏太深,脑子一抽就问了。
“没有,如果有的话也只有一件。”
果然,小陆有难言之隐。
陆霖不说,他也就绝不多问,毕竟谁心里没点事呢。在这种事上要给足陆霖空间,说不定等哪天新员工就解开心结了呢,某位所长心中如是想道,下定决心要温暖‘失足青年’。
夏季的天叫人琢磨不透,譬如刚还晴空万里,一转眼乌云压境。
院子里的猫都躲在了房檐儿下,对于可能轻易夺走它们性命的大雨,流浪猫的直觉总比人类要灵敏。
雨下起来的时候江洛正用一只手帮陆霖洗碗,倾盆大雨凶猛地砸在院落,狂风挟着雨水冲刷着城市,像是要把还没回家的人浇的销声匿迹才肯罢休。
“有伞么?”
手机上一连串的黄色警戒看得江洛眼花,伞是肯定有的,但这种天里,伞的作用形同虚设。
江洛有些于心不忍,一想到陆霖撑着把破伞,可怜兮兮在街口打车的样子,那也太不人道了。
资本主义可以不顾员工死活,但他还没到那个穷凶极恶的程度。
“要不,你先别回去了,明个儿给你放天假,先在我这待着,等雨停了再回去。”
陆霖勾了勾嘴角“行,那我住哪。”
江洛看了眼陆霖,其实他是有些羞愧的,羞愧源头是因为他这破院子实在是太小了。能供人住的地方只有他卧室,留人住下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但,既然陆霖要住,那就住吧。谁让陆霖拿了悲情男主戏本呢,反正也是两个大男人。
陆霖本人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江洛心里已然成了‘失足男青年’,等知晓了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屋宅是旧时侯的制式,小门小户没什么讲究,正堂一分二,旁边就是卧室,也可以简单理解成一室一厅。
江洛拿了两双拖鞋,领着陆霖进了卧室。
窗边是张古朴的桌案,原先住在这的是一对夫妻,正中间摆了张大床。约莫两米宽,衬得原本就狭小的房间更逼仄了些。
“你在床上睡,我睡地上,睡衣的话穿我的成么?”
江洛说话时人埋在大衣柜里,弓着身子掏压在最下面的被褥。
“行。”陆霖道。
等江洛好不容易从衣柜里逃出来,发丝凌乱、呼吸微喘。真不是体质太差,是过冬时江母送的棉被分量太沉,四斤棉被送了七八床。
真是,沉甸甸的母爱。
“要洗澡吗?”
对于留宿,陆霖显然没有江洛那般坦然,他还处于一种介于迷茫和喜悦之间的情绪,站在地上愣神。
等江洛把柔软的棉质睡衣塞到他怀里,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场梦境。
老房子没有先进的热水器,还是那种现烧水的铁皮设备,透过侧边通风扇可以看到里面不时跃动的火苗。
而这种老式热水器,弊端也确实不少。火不旺烧不热,火太旺了会断电,烧好的热水也只够一个简短淋浴,为了不让陆霖洗冷水澡,江洛还贴心的等在浴室外面,以备随时通电。
有热水总比冷水强,江洛自己洗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凑合,如今有客人自然是要照顾些。
半干湿分离的浴室仅靠一张帘子分隔,江洛抱着胳膊守在热水器旁,离陆霖相隔不足一米。
听着哗哗水声,不自觉联想到那天球场上的春光,浴帘被迸溅的水花打湿,青年完美身材隐隐约约的勾勒出一个轮廓。
浴液打出的泡沫顺着水流滑向下水道,柠檬味儿随着氤氲上升的蒸汽慢慢充斥空气。热水器今天算给面子,目前还没断电。
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陆霖的声音“落哥,没水了。”
“啊?不应该啊?”江洛也没想别的,长腿一迈掀开一小块浴帘。
完美身材横冲直撞闯进视野,江洛扭头不去看陆霖。伸手扭了下水阀,花洒断断续续地滴答着水。
江洛拍了几下花洒,猛地喷出水流喷的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成了,你接着洗。”江洛甩了甩袖子上的水,有点尴尬。
尴尬归尴尬,但刚刚那一眼给江洛的冲击着实不小。陆霖显然也没反应过来江洛会直接闯进来,人直接愣了。
等陆霖再出来时,腰间系着块浴巾,江洛用着正好的浴巾在陆霖身上短了一截儿。
得,物理和生理上的双重打击。
略带湿润的发丝被陆霖背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衬的五官愈发挺拔,还有身材加持,整个人带着些许迷乱的诱惑。
江洛对此没什么想法,笑着把手中睡衣塞给了陆霖。只是陆霖的反应有些异常,或许是洗澡水太热,脸颊上浮着一层薄淡的红晕。
似是注意到江洛疑惑的眼神,轻咳一声,道谢后接过睡衣。
窗外的雨下个没完,轰轰地打着闷雷,闪电不时划过长空。
陆霖本来是想睡在地上的,江洛本着待客之道死活不肯。直接棉被铺地,不给陆霖机会。
雨季的夜里江洛是很难睡着的,躺在被窝里与失眠抗争。起身喝水时却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纵使在夜里,也灿若繁星。
江洛被这眼神看的一愣,想着左右俩人也都睡不着,索性坐在地上与陆霖聊天。
江洛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怎么了?失眠了?”
陆霖:“恩。”
“要不要喝杯牛奶?”江洛问。
陆霖一怔。
“会不会太麻烦?”
“没事,冲泡的,亲测助眠,等我吧。”
当满杯温暖的牛奶捧入手中时,打动陆霖的不止是江洛的温柔,还有一颗被治愈的心脏。
其实他与江洛算是一类人,骨子里都带着些敏感,只是他把这份敏感化成了尖锐的刺,凶猛地刺向触犯他领地的掠夺者。可江洛不一样,江洛是化作治愈人心的盾,包罗万象。
正是这份似水柔情,在碰上陆霖时,能轻易的将他全部击溃。
陆霖回神时,江洛正在发呆。
“洛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蒋坤的案子。”回望陆霖“其实表面上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但蒋琴的想法没有改变,蒋坤早晚还会想方设法地逃离那个家。”
这件事的本质是蒋琴对蒋坤过分溺爱和病态的控制欲,以至于蒋坤紧绷的神经没法接受半分刺激。
但他们没办法阻止一个母亲去爱儿子,这点江洛和陆霖都明白。
长叹一口气,哀怨的叹息在寂寂的夜里悠长而深远。
陆霖眸子里明暗闪烁“找个由头,把俩人分开。”
“你的意思是可是我怕蒋坤承受不了。”
“如果他连这都接受不了,还是死了算了。”
江洛被这夸张的说辞逗笑,七字法则在陆霖身上永远适用。他笑得眉眼弯弯,心中已是有了盘算。
热牛奶的助眠效果着实不错,江洛没过多久就哈欠连天,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