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我妈不要我了
以前，江洛觉得自己运气算是不错的，不说什么大起大落，但好歹是顺风顺水。
名牌大学毕业，靠着律师这个金饭碗好歹可以吃一辈子。父母顺心又安康，怎么说也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平淡生活过腻了就想找点新鲜，二十六岁，本该事业顶峰，可他偏偏在二十四岁那年萌生了个念头。
开调解所，还是‘破事调解所’。
从此，江洛开启了与生活斗智斗勇的日子。收入日趋稳定，最起码可以供他温饱。有时会接到大单子，还是可以供好几个他温饱的那种。
好在，有了新员工，也算是为他平淡如水的生活增添了几抹颜色。
新员工长得帅又解人意，话不多又不傲气。
而且，自从新员工来了，调解所的生意都跟着好了。
两人每天的日常就是处理些琐碎的小案子，下午抽出时间陪蒋坤打球。暑期将近，街上多了不少青涩的少年，中间蒋琴催过好多次，她不想让孩子荒废了学业。
但又能怎么办，蒋坤每天回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身为母亲，她甚至要去问江洛自己孩子最近状态怎么样。
蒋坤与二人交往几天下来，提及家庭，也不再抵触，只是每次回应都是少之又少。蒋琴的红包一个接一个的发，纵使江洛不收，看着都有些眼花。
大排档是男人们最好的消遣方式，恣意痛快的喝上几杯，上头时吹吹牛逼，散局了继续为家庭事业奔波。
“我可以喝酒吗？”蒋坤轻声问道，在噪杂的环境中，这种问句更像是试探。
“你会么？”
陆霖这话像是问蒋坤又像是问江洛，言出法随，少年的自尊心总是有奇怪的敏感，梗着脖子嚷嚷。
“我会！谁说我不会的！而且我现在已经成年了！”
“那好吧，不过只能浅喝，饮酒伤身。”江洛温温柔柔的安抚着少年的情绪。
陆霖点菜时看了眼江洛，没等人反应，指了下菜单上的花生露。把点菜这种事交给陆霖换来的结果就是，这家大排档的所有招牌菜都被端上了桌。
人狠、话少，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扎啤杯看着跟个小缸似的，澄黄的酒液冒着雪白细腻的泡沫。蒋坤还特意扫了一圈，见那些男人都是端着杯子直接喝的，学着样子豪饮。
可刚入口的苦涩和满杯气泡激得他差点没吐出来。
陆霖指节在塑料桌面上叩着，江洛叼着根吸管喝花生露，满脸的幸灾乐祸。
蒋坤蹙着眉，自尊心作祟，心一横。捧着那缸似的酒杯吨吨往下灌，喝了大半才撂下杯子。
“好了，就喝这些吧，别喝了。”江洛道。
少年红着脸，没吭声，不知是喝的太急酒精上脑还是缺氧，他现在有点晕乎乎的。
酒杯被江洛没收，也没了宣泄，报复似的撸着串。像是要用牙齿把铁签子磨出火星才肯罢休，这种清醒没持续多久，眼前升起一阵晕眩。
哐当，蒋坤一头栽倒。好在陆霖反应及时，手垫在他脸和桌子之间。
江洛绕了大半张桌子去看蒋坤，那人还眨巴着眼睛，只是躺在陆霖手上不动。
“你们知道么？我要没妈了？”
蒋坤偏着脑袋，望向大街，江洛坐了回去。陆霖垫着蒋坤的掌心有些湿润，江洛备好纸巾候在一旁。
“我妈她不要我了”
被压抑久了的人，连哭都是在隐忍着抽泣。如果不是酒精的作用，蒋坤的这些心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别急，你说来听听，这不还有我跟你陆哥呢么？”
江洛没有直面蒋坤的哭颜，他知道无论是多大的男人，都是不愿意被旁人看到落泪的。
“我从小到现在，我妈都说有多么爱我她说她为了我，放弃了很多东西。”蒋坤哽咽着“所以啊我就想着，我得好好努力，考上大学，带她过好日子去”
在蒋坤断断续续的讲述下，两人听懂了。
当捏着完美成绩单满心欢欣想与母亲分享喜悦的少年，在家楼下却看见自己母亲与一个陌生男人相拥。而那个男人身边还带着个五六岁的小孩，自己的母亲也在满目温柔俯身亲吻小孩的额头。
在那一刻，他的信念崩塌了。他觉得那才是一家人，自己不过是多余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会这样？少年满脑子疑问，把自己锁在家里。看着那些摞成山的书本试卷，只觉得心烦。
他没有问母亲，他觉得母亲说的对，她已经为他付出太多了。谈个恋爱又怎么了呢？只是当他捧着之乎者也时，看到的却是满篇的‘我妈不要我了’。
趋于这种临近崩溃的情绪与报复心，他开始逃学，最后甚至与母亲见面时一言不发。
蒋坤讲完，情绪已经完全不可控，这边动静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高考前夕母亲突然找了个男朋友，可想而知紧绷的神经和家庭施加的压力，蒋坤是真的接受不了。但这件事在江洛看来，好像有了切入点。
委屈，实在是太他妈的委屈了。
蒋坤突然猛地起身夺过酒杯，猛灌好几口。只是喝酒不能消解他的半分困扰，反倒是让他对周遭嘲讽嗤笑声听的更清楚，就那样站在原地，眼泪不要钱似的泼洒。
江洛揽过蒋坤，把人按进了怀里，在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是比一个温暖的拥抱更能抚慰人心的了。
什么狗屁尊严，声称自己已成年的蒋坤，现在就是个孩子。靠在可靠的人怀里，失声痛哭。
“我和你陆哥都理解你，但是蒋坤，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江洛拍了拍蒋坤的背“你可以情绪失控，你也可以任性，但我希望你冷静下来。”
蒋坤也不是不知道害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抱着，任谁都有些难为情。只是江哥的怀里真的好温暖，他的语气真的好温柔啊。
陆霖望着江洛的背影，心中有些雀跃，是吧，江洛他一直都很擅长安慰人的，从前是，现在亦是。只是视线移到蒋坤搭在江洛腰上的手时，眸子微眯，瞳仁闪着危险意味。
等蒋坤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抬眼时就看到陆霖脸色黑的吓人，抱着胳膊，活像是被抢了猎物的野兽，看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江洛背对着陆霖，自然察觉不出什么“好了好了，没出息的样儿，坐下吃饭。”
江洛把人按回了椅子里，现在的孩子发育的真好，他胳膊都举酸了。三人站在一起时就是一条斜线，不过是陆霖起，江洛尾。
其实他真不算矮，180正好，是陆霖高的过分了。
“你说看到阿姨跟陌生男人站一起，听到他们说什么了么？”江洛问。
蒋坤诚实的摇了摇头，面上的红潮还没褪去，他当时就顾着生气了，哪想过这些。
陆霖本就不悦，这时候冷冷开口“所以说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就觉得你妈不要你了？”
蒋坤脸红了又白，一时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面色十分精彩。
“甭想那么多了，先吃饭，一会送你回家。”
洛【蒋坤看到一个男人送你回家，不排除这为情绪崩溃的原因】
琴【语音消息60s】
六十秒总结下来大概也就是单位同事，离异带娃，想找个老伴。送蒋琴回家表白，蒋琴因为儿子给拒了，就是巧到让蒋坤看个正着。
江洛给陆霖扫了眼手机，继续回消息。
洛【不论什么原因，这件事给蒋坤造成了极大的心理伤害，现在需要您的配合。】
夜色韫浓，大排档的客人来了又走，一桌桌不散席。蒋坤闹过了也哭过了，心头烦扰消解大半。
“你打篮球是单纯为了报复阿姨吗？”
“不是，是因为我真的喜欢。”蒋坤眼底划过一丝失神“从小学起，我就一直热爱篮球，只是为了不让我妈失望，才放下了。”
“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打不过你陆哥吗？”
蒋坤摇头，说到这，江洛就要好好介绍一下他这位完美下属了。
“陆霖，你陆哥。江城a大毕业，而且还是本硕连读。不仅学习好，在大学时还是篮球社社长，校园风云人物。”
前半句，是江洛认知范围之内，后半句是陆霖入职时，他打听一圈，原来的校友给他科普的。本来想着问下陆霖是不是骗子，谁想到不仅不是，还是个十分优秀的校草级别人物。
陆霖被夸，丝毫不谦虚，淡淡补充“还在m国皇家篮球学院专门学过，双a毕业。”
说什么来着，陆霖，只要说七个字以上的话，必定语出惊人。
“呃所以”江洛有点无语“所以，你要么有钱，要么有实力。”
什么皇家学院双a毕业的含义他不懂，但看着蒋坤脸上满脸向往，江洛知道这东西很牛逼就对了。
“原来陆哥这么优秀，那陆哥现在在做什么？在打职业篮球吗？”少年连珠炮似的发问，话里没有什么别的含义，只是江洛实在说不出你陆哥这么优秀，现在在给我打工
“这不重要”
陆霖接过话茬“重要，没打职业，篮球只是爱好，我还是比较喜欢给人打工。”
“那陆哥一定是进了什么很厉害的企业吧！”
“没有，在给私人调解所打工，因为老板人很好。”
蒋坤现在已经彻底化身陆霖的迷弟，就算陆霖说是给人打工，他也觉得那个老板一定是什么深藏不露的业界大佬。
‘业界大佬’江洛正故作镇定的咬着花生露，俩人越说他越心虚。
“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拥有你陆哥同款精彩人生。”江洛扬了扬唇角“马上期末考了是吧，我跟你陆哥商量了下。你这次考试，要是能拿到前十，有奖金，而且完全是你可支配的零花钱。只要在我能力之内，到时候哪怕你想去什么什么学院学篮球，都可以。”
“真的？”蒋坤有些狐疑。
江洛指着陆霖，面不改色的胡扯“我骗过你吗？你不信问你陆哥。”
陆霖点了点头，蒋坤心里石头落地。这对于一个经济尚未独立的少年来说是具有极大吸引力的，而且以他的成绩，前十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荒废了半个月，学校里的人都在进步，他也有些疑虑。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本来就是蒋琴打算好的，等期末考试结束了陪蒋坤出去旅旅游换换心情。
毕竟江洛这一个案子顶多也就挣个小千把块，要是真的割肉供孩子玩，还是隐隐有些肉疼的。
陆霖心情不错，喝了不少，是真的不少。把酒当水喝似的，虽然面上不显，步伐已是有点虚晃。送蒋坤回家的路上，把下巴搁在江洛肩头，俩人像是个提线木偶似的在路上晃悠晃悠。
晚间的风吹的酒意愈发上头，陆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江洛身上。
进了小区后，蒋坤的步伐像是卡壳了似的，他又看到了那个男人，还有自己的母亲。俩人在楼底下像是说什么，蒋坤酒劲还没散，二话不说就要冲上去。
被趴在江洛身上装死的陆霖一把捉住衣袖，江洛冲他摇了摇头。几人趋着月色，缓步走近了几分，蒋琴的声音很大，叫他们刚好听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