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玉琥前缘
常山太守贾琮突然身殒，驾车随行的郡兵一无所知。直到飧食之时，随从往车中送去食物，呼贾琮而不应，人们这才发现了异样。
消息迅速在狭窄的山道上前前后后地传了开来。
贾琮治郡威恩大行，众人痛失贤君，悲伤不已，一时间山坳里哭声震天。
赵云一下子成了这支队伍的主事之人。此地方圆数十里不见人烟，急切间找不到丧葬之物，赵云只得劈木为棺，把贾琮的车驾权且改造了一番，就这么将就着搭出了灵柩的样子。
众人再也顾不得吃饭，一边派出快马往前跑去传信，一边赶紧扶灵往回赶。
井陉县府。
段煨听说今晚太守要来，早早就跟县长一道入座等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段煨沉着地端坐不语，县长却不敢干晾着这位军方的大人物，叫来县尉吩咐道：“派人迎上去瞧瞧，贾府君到何处了？”
县尉还没来得及动身，便有郡兵的使者冲了进来，大哭道：“府君贾公卒于道中，郡兵扶灵柩而还！”
“你说什么！”县长手中的书刀应声而落，仰天惊呼道：“苍天呀！怎会如此？”
段煨则是直接起身：“哦，我们走。”说罢，就带着部下出了府堂。
走出不远，部下凑上来问道：“校尉，方才为何不等井陉长答话就走了？”
段煨双眉紧锁，压低了声音，叹道：“先是张杨遭遇叛乱，今日又有重臣身死，此番出师恐怕不详啊！”
汉时多信祝祷之术，凉人则尤为迷信。段煨如此一说，他的亲随部下全都吓得不轻，劝谏道：“校尉，我们请一位筮者占卜军事吧！”
……
次日凌晨，在常山治所元氏以北，距离井陉县不到半日路程的一处乡村里。
这晚骠骑大军扎营在此，百姓纷纷自觉地日落而息，宁静的夜里，乡间没有一个行人，万籁俱寂。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寂静。
来人勒马停在营寨鹿角之外，亮出了段煨的号旗，高声喊道：“常山太守贾公卒于任上，胡骑校尉使小吏与郡司马前来通报！”
赵云紧随其后说道：“我乃郡司马赵云，烦请通传！”
“你们速递文书来。”
值夜的兵士听说出了如此大事，不敢怠慢，连忙层层通报传递进去。
这时天还没亮，离点卯的时辰尚早。刘寿在睡梦中被典韦叫醒，闻报大惊，匆忙穿戴整齐，叫上了一众文吏来到前边升帐。
半柱香之后，赵云和段煨的军吏被牵招带进了营中，走到中军帐前解下佩剑。
卫士掀起门帘通报，引着他们趋步入内。
刘寿不等二人行礼，急急发问：“孟坚公为何”刚说了半句，忽然感觉腰间传来一阵灼热。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竟然是左腰上系着的织锦鞶囊在发烫。
这个鞶囊里面只装了三件东西。一是骠骑将军的金印紫绶，金铜印上雕有龟钮，二是赵王玺，三是一件手指长的玉琥，乃是刘寿第二次出任骠骑将军的时候汉灵帝送给他的，一直以来作为吉祥物被他塞在囊中。
我的贴身藏品们怎么了？刘寿心里有股莫名的惊慌，面上则不动声色，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悄悄把锦囊勾到双手之间解开。
段煨派来的军吏乃是那一部匈奴骑兵当中少有的汉人，跟中军诸人还算熟悉，见刘寿问得急，便也没拘礼，直接禀报道：“贾公昨日辰时离开上艾还驾，当是在申时之前便卒于车上，戌时郡兵使人报至井陉县中，段公遂使小吏禀报将军。”
“孟坚公、他在上艾见过何人？”
刘寿声音微颤，继续发问，手中摸索不停，把唯一一件触感冰凉的赵王之玺掏出来塞进了袖袋里，另外两件都有些烫手。
此时众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贾琮身故的消息上，兼之有帅案挡着，倒是无人发觉他的小动作。
赵云这时接过话来，答道：“常山郡司马赵云拜见大王。回禀大王，贾公于前日夜间见过韩校尉与上艾令苏文师。”
在赵云开口说话的同时，刘寿锦囊中的玉琥突然四分五裂。
刘寿的手指好像被刺痛了一下，同时眼前一黑，隐约有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在意识中倏忽闪过，又瞬间破碎。
女娲炼石，汉室，衣带诏，昭烈帝，虎威将军，征南厚重，天师道
所以，这块让他穿越过来的玉琥其实是女娲补天的边角料？汉献帝送给刘备，刘备又给了赵云，赵云身后将之留在了汉中，最终天师道拿来操作了一波？
刘寿思绪悠悠，帐中的赵云没有等到进一步提问，只好继续讲起了前天夜里贾琮去找韩浩所发生的事。
刘寿的眼睛睁着，能清楚地看见赵云的口型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军帐里的任何声音。他好像坐在帐中，又仿佛不在此界，耳边似有群仙歌曰：“瑶台设像玉京山，对越金容咫尺间！”
在旁人眼中，赵云兀自讲了一大堆的话，刘寿一直毫无反应。
郑泰作为在场官阶最高的文吏，熟练地站出来圆场，又向赵云追问了一些当晚的细节。
他们问答之间，刘寿听见的那首道歌终于唱至末句：“万神朝帝所，呼息上南宫，金容玉相天尊。”
赵云也在同一时刻讲完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当晚之事便是如此。”
郑泰无可再问，便转向刘寿，拱手道：“将军，此事当作何处置？”
骠骑府的故吏之间传言，在刘寿发呆的时候，只要来个人跟他说话就好了。今日这百试百灵的招数依然奏效，刘寿下意识地说话了，只是他一开口，所言却格外奇异：“您想找的可能不是我。”
刘寿讲这话时，明显地是面向着赵云。
赵云一脸茫然。
刘寿继续说着奇怪的话：“可能你们找错人了，不过我也回不去了啊。”
他这时大致猜到了这一场穿越应该是个乌龙事件。或许是当年汉中之战的虎威将军赵云仁不假天，又或许是那时天师道延请的神明初生总之这块玉琥中寄托的力量直到两千年后才得以兑现，当事人都早已不知何往，而刘寿就是那个被突然激活的承载器选中的幸运玩家。
此时他囊中玉琥已经从碎块的状态再次分裂，几乎化为了齑粉。
刘寿把这些粉末都倒在衣袍上，眼看着它们被帐中不知从何而起的一阵微风吹散了去。
玉琥已经消失无迹，刘寿也回不去现代了，主导这场穿越之人的愿景再也无从得知，不论是另一个时空里的兴复汉室还是布施仁政，都与现下无关了。
刘寿猜透了此中关节，心中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欣然，他面上浮现出几分明了，眉宇渐渐舒展开来。
然而此刻在他面前的赵云并不是对玉琥或者汉中天师道做过什么的那位赵云。
现在的这个赵云就站在中军帐里，茫然不知所措，完全听不懂国君对他说的话。
刘寿平静下来环顾左右，默默恢复了威严大将的仪态，正容说道：“太守贾公威惠廉能，汉室之贤吏也。今卒于官，国民哀恸，寡人深追之，赠前将军印绶、位特进。”
“是。”
韦康提笔记下，便出去传令安排。
剩下的文吏们相互示意，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他们将军终于正常了！
刘寿接着分派：“以国相兼领常山太守，再传令荀公达追剿常山匪寇，天明之后我等继续进兵。散帐。”
赵云全程处于迷惑的状态，看着众人从他身侧陆续离去，不知自己是该出言告退，还是直接混在人群中间退走。
赵云犹豫了片刻，拱手一拜，小声说道：“云告退。”
刚才他讲那么大声刘寿充耳不闻，此时轻轻一句刘寿却听见了，忽然发话道：“赵君，转拜护军司马，随我去河东吧。”
说完也不等人答话，转头就对典韦说道：“叫韩元嗣分五百骑给他。”
赵云对于这种调派本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当即改了称呼，应道：“是，将军。”
刘寿稍一犹豫，半是解释、半是试探地给自己又找补了一句：“我原有一枚玉琥，乃是先帝所赐，方才忽然不见了，故而有些言语失当，愿公勿怪。”
赵云当即答道：“云不敢。愿将军勿以为虑。”
刘寿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点了点头：“嗯，你就留在中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