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染病
刘寿在九月中旬就收到了周瑜的回信,到了下旬还没见人。正赶上这段时间从庐江到赵国之间的豫州和兖州都有些乱象,刘寿便把身边的陈留人典韦和一半的亲卫好手都派了出去接应周瑜。
这一年的秋冬好像格外冷。
从九月下旬开始,刘寿就穿上了厚厚的棉服,有时候碰上阴天,大白天都要在书房里点个炭盆。
然而袁涣等人对于刘寿说的冷表示完全无感,连年轻的马超和士孙萌都还是照常穿着秋季的衣服。
十月初的某夜,刘寿半夜里被生生疼醒,只觉得左半边身子都冰冷刺痛,稍微活动一下就钻心的疼。
刘寿被吓得不轻,赶紧开口喊人。
值夜的两个的卫士推门进来,举着火把看了一圈,却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刘寿也解释不清他究竟怎么了,沙哑地说道:“你们出去,叫一桶热水来。”
卫士依言退下。
房中又黑了下来,只有炭盆有一点微弱的红光,发出几不可闻的噼啪声。
刘寿自己缓了缓,抬起右手轻轻按着僵硬的肌肤,想要找出疼痛的源头,却摸上了左肋的一道疤。
这正是两年前那场刺杀给他留下的最深的一到剑伤。
刘寿心下突的一凉,脑中快速闪了过各种沙场宿将旧伤复发,突发疾病而死的故事。
他疼得摸不准自己的脉搏。
然而深更半夜又不好传医者,怕被人知道他突发重病。
现在的赵国可谓是四战之地,他们跟黑山张燕已经是随时都可能开战的状态,而北有公孙瓒、南有董卓新派的冀州牧韩馥、东有渤海太守袁绍,都是关系不太好的邻居。
此时邯郸凭借着骠骑营的数千铁骑威慑四方,然而若是赵王得了急病的消息被传出去,难免会人心动摇。
等到亲卫烧了桶热水送来,刘寿自己摸黑喝了几口,又拿布蘸着擦擦身上,一宿睡不着,硬是挨到了清早才赶紧去请医者。
医者很快就过来了,认认真真地问了脉,面色担忧道:“大王为伏脉,乃是邪气郁闭,气虚体弱之象。”
“你再瞧瞧。怎会是气虚体弱?”刘寿一听就觉得不对。他自己就会点医术,平时都挺注意调养的,这次急病虽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至少不能是体弱吧?
医者又把了一会脉,犹豫着说:“大王确为伏脉,伏而濡缓,此乃气虚之象……”
这时忽然“哐铛”地一声,院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
刘寿让人开了门看过去,只见外面的天色阴惨惨的,刮起一阵大风,随后一场大雪突然而降。
“所以,我这是湿邪之症?”
刘寿看见下雪,反而心里踏实了点,琢磨着估计是当年他那处落过水的旧伤引起了风湿,遇到雨雪天气便反应大了些,并不是身体机能出了什么大问题。
医者温声劝慰道:“当是如此了。大王勿忧,大王去年遇刺又落水,这伤本就没好透,今年又远击塞外,其引而不发者,毒皆潜藏在体内。如今这病发出来,就好了。”
“哎,但愿吧。”
刘寿虽然有被宽慰到,但还是觉得这个医者在给他灌鸡汤。他心里知道,这风湿没那么容易好。
等到袁涣过来当值,见刘寿突然病了,大惊失色:“大王可还安好?”
“我无碍,只是这病还需迁延几日。” 刘寿被医者扶着躺下,闭上眼吩咐道:“曜卿,勿要声张,如今典韦不在府中,你替我掌管护卫,务必封锁消息。”
袁涣应下了,当即安排下去,严令赵王得病之事不许外传。
然而在这个人口简单到只有袁涣、张臶、马超、士孙萌外加二百亲兵和三十个医者轮岗的王府里,保密能力却异常地脆弱。
刘寿的风湿在这天夜里发展成了风寒邪气,发起了低烧,第二天又不能起身。
而他不过是卧床两天没有出府,荀攸就主动来登门探病了。
袁涣报过来时,刘寿有些狐疑:“公达为何会知道?”
张臶作为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此人嘴紧的能力刘寿是完全相信的。三十个医者们就住在王府里面,那就只能是马超、士孙萌或者这两天轮值的亲兵给说了出去。
刘寿的声音发冷:“曜卿,去查查,是如何透出去的?还有谁知道?”
袁涣应了“是”,又问:“那荀军师正在府外?”
“请他到书房。”
荀攸进来时,刘寿已经穿戴整齐,斜靠着书案招呼他:“公达,快坐。”
荀攸一拱手问道:“我听闻大王有恙,如今可有痊愈?”
刘寿笑道:“这两日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荀攸放心地坐了下来。
刘寿随口又问:“不过是两日没出去,哪值得你来一趟?可是营中有些流言么?”
荀攸也没多想,就答道:“并无流言,想来长史也还不知。”
刘寿顿时就有种惊恐感,那为啥你知道?只是这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了,便又问起军事来:“卢公可有消息?”
前些天张燕入寇魏郡,早已厉兵秣马的卢植当即南下去围追堵截,隔几日就有军情战报传回来。
荀攸答曰:“卢公已小胜了两阵。”
“太好了。”刘寿颔首一笑。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后面征兵的计划,刘寿有些精力不济,也没留饭便让荀攸回去了。
又过了一天,袁涣来找刘寿报说:“荀军师应当是问了与之相熟的卫士。”
“好好的,公达去问亲卫做什么?”
荀攸跟他身边的人关系居然如此之近,近到他都下令保密了还能说出去?
刘寿这时风寒还没全好,整天躺在榻上看兵书,看多了诡变间谍之术,脑子里难免就容易胡思乱想。
袁涣听出来他似乎有点疑神疑鬼的意思,只好劝道:“荀军师为大王掌军情机要多年,与大王亲信之人相熟也是常情。”
刘寿听了反而更为狐疑,微微闭目,眼前顿时闪过了何进、袁绍、逄纪这些生动的面容……
“曜卿,你查一查都有谁与府外互通消息,等典韦回来,寡人便该调换一批亲卫了。”
袁涣听得心惊,正色谏道:“涣闻明君善于救世,故世乱则齐之以义,时伪则镇之以朴。荀公固君子也,忠正密谋以事大王,何用之以疑?”
刘寿皱眉道:“曜卿可知大将军旧事?袁本初之事何公,献谋纳士,何公所亲重也,故委以专命之责。而本初终陷公于死,复迫杀车骑,何为乎?”
袁涣再以正言劝谏:“臣闻正不能以邪易,何观小人而疑君子?愿大王察之。”
“唉,你说的是。”
刘寿不怎么真诚地答应了,心里想的却全是“制衡”二字。
纵观他身边的重臣,刘姓宗室只有比他大了两三辈的刘洪和刘陶,内亲就是袁涣等人,李燮和卢植都是直臣,但年纪都快六十了。
再往下就是掌握机要的荀攸和钟繇两位颍川士族了。这二人正值盛年,经达权变,谋略为众人之冠,且又交往通达,郑泰跟他们关系最近,高顺也是荀攸举荐。如果他们要学一波袁绍的话
不不,荀攸一点也不像袁绍,钟繇比他野心稍大一点但也沉稳端重,都不是袁绍那种喜欢搞煽动的风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袁涣一眼就看出刘寿根本没听进去,坚定地继续劝道:“何公无谋无断,犹豫反复,忠谏不听,善言不用,故聚有袁本初之辈为其爪牙,皆不能正直事之。今大王以德聚人,长史渊博、李相平正、宣威贞良、军师潜朗,皆以正事君,愿大王勿以何公自虑,悉善用之。”
忠谏?善言?犹豫?虽然袁涣后半段话掰回来了,但是刘寿怎么听都觉得袁涣是在内涵他。
他大概不只是旧伤复发,恐怕连脑子都病了。
“曜卿啊,我事先帝、弘农王,又辅助何公,皆以其不能为人君。今我为之……”
袁涣作倾听状。
刘寿忍又了忍,一句脏话脱口而出:“妈的傻逼领导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