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朝廷急召
孤竹城之南十余里,有山名“碣石”,登山南望,便是无边无际的勃海。此时正值隆冬,海面上凝结了厚厚的坚冰,三尺高的冰浪层层叠叠,从脚下一直延展到天际。
汉军跟乌桓旷日持久地对峙着,没有人想在这样的天气里作战,双方的粮草都是日渐消耗。刘寿还有幽州的补给,而辽西的物资尤为匮乏。
到了二月,苏仆延终于按捺不住了。
这一部的乌桓人离开了冰天雪地的辽西柳城,在广袤的塞外草原上快速西进,开始频繁地分兵游击,实则是试探汉军虚实,随时准备决战。
“这冰封瀚海的不毛之地,内地来的马都快给冻病了,想那辽西距此千里迢迢,乌桓人竟能隔几日就跑来一趟,也真是奇了!” 刘寿刚刚派了乐进去北边顶住攻掠令支县城的乌桓,发完调令坐在孤竹城的府堂中,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派人去救附近的县城了。乌桓仿佛有本事绕开赵瑾把守的卢龙塞,无孔不入似的出没在渔阳、右北平、辽西三郡的内地。
刘寿话音一落,荀攸跟贾诩都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对视了一眼,荀攸又低下头去,贾诩便开口道:“苏仆延未必自辽西来。”
“什么?”黄忠有点吃惊,问道:“不在辽西,苏仆延还能在右北平部的领地搭营不成啊?”说着说着,他的话音不自觉地就弱了下来。
堂中众人相互看了看,心里都有数了。
过了几日,荀攸等人通过苏仆延部各支骑兵出没的方位,加上从俘虏口中问到的信息,推测出了叛军主力并不在天寒地冻的辽西,而应当在右北平的塞外。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右北平的乌桓大人,汗鲁王乌延,正在暗助苏仆延!
刘寿当即收拢了大军自卢龙塞西侧出塞,准备直接去找右北平部乌桓的驻地决战。
二月三十日,扎营在卢龙塞以外无垠衰草寒霜之中的骠骑大军,日上三竿也没有拔营。
中军帐外立着两根牦节。
帐内的气氛十分压抑,胡凳在刘寿下手侧摆了一整排,刘洪坐在下首,以主簿韦康为首的诸掾史皆在后面一排肃立。
本来正在各自营中点兵的诸都尉、司马都被急召到中军,陆陆续续进了帐,就在这一侧落座。
帐中上首那一侧只放了一个座位,此时本该在洛阳任职的傅燮风尘仆仆地坐在胡凳上,帐外的另一根节杖就是他的。
刘寿坐在主位,垂头不语。面前的帅案上摆着一封摊开的诏书,上写道:“诏骠骑将军搬师,见诏即行,二十日上洛。黄忠拜平虏校尉,赵瑾拜扬武校尉,移驻河东,诏达三十日至。”
刘寿丝毫没有接诏的意思,等人都到齐了,才问傅燮道:“南容,且讲讲洛阳情势吧。”
“将军啊,朝廷有诏,奈何拒之?”
忠义高节的傅燮并不能理解这些违命抗旨之辈的想法,若不是对着刘寿,换个旁人他早就正言训斥了。
刘寿沉默地看过去,表露出一种“要是洛阳没出天大的事我就不回去”的意思,傅燮见状叹了口气,只得先讲出了事情原委。
却原来,去年十一月朝廷派出皇甫嵩和董卓各领两万兵马抵御匈奴、羌人、白波贼的联军,但是一直没有取得什么战果。
今年正月,皇帝习惯性地收回外将兵权,征董卓为少府,结果董卓不肯去,只上了一封奏折,用最卑微的语气说着最悖逆的话:“部下匈奴和胡兵都来牵挽臣的车驾,臣不得起行,只能留下来宽慰他们。” 当时叛军近在河东,如果董卓心生不满,乃至跟皇甫嵩争斗,则后果不堪设想。朝廷见董卓不肯交出兵权,一时也无可奈何,颇以为虑。
二月初,叛军僵持日久准备退兵,皇甫嵩击其不意,大破叛军,解决了战争。随后朝廷任命董卓为并州牧。按例董卓应该将其部队转交给皇甫嵩,而董卓接受了任命,却不肯交出军队,又上书辩解称:“臣掌兵十年,士卒大小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于是带着部下兵马屯驻河东,以观时变。
是时皇帝已经卧病半个多月了,一直不见好,反而有加重之势。眼见董卓凶悍抗命,便急令刘寿回京。
傅燮讲完了前因后果,复又催道:“陛下有口谕,外兵难制,请将军速速班师,可使骑部先行,步卒在后。”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呢刘寿转念一想,洛阳不是有何进、蹇硕那大几万的兵马么,用得着他?顿时就想跟凉州一样拒不受命:“大将军与上军校尉所部兵马十万,何需以我数千人去防董卓?”
傅燮叹道:“大将军不肯发兵,上疏称‘需遣袁绍征冀州、兖州兵,然后方可出师’,行期一再迁延。”
刘寿“嘿”了一声,顿时就不想管了。皇帝跟下任皇帝的母舅神仙打架,他可没有半点去当炮灰的兴趣。
他们跟苏仆延对峙了这么久,如今对方已经坐不住了,正是制胜之机。
再说,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若是突然改为招降,岂不有些打朝廷和刘幽州的脸?
刘寿心下有了计较,遂对傅燮道:“乌桓凶恶,今已成仇敌,则王师不能轻退,退则失幽州之望。”
傅燮顿足叹道:“玉郎啊,胡族不过是多些骑卒,然其趋利而避害,与汉人何异?你便依了刘幽州,尽数招降乌桓吧!此时朝廷有急,天子有恙,你为臣子,岂能置君父于不顾?”
“陛下当真有恙?” 刘寿出兵时还问过皇帝的脉,当时还并无异象,闻言心下便有些不信。
傅燮急道:“仆岂会诓将军?实为事态紧急,不得已而传此令。”
若是皇帝那里不太好的话,他倒是必须赶回去一趟了。只是……刘寿盘算着洛阳那几方势力,又多问了一嘴:“师兄部下虎贲有多少人?”
去年傅燮到洛阳之后本是校尉,当时刘寿跟何进权力交易,联手推上来了几个要职,其中傅燮调任虎贲中郎将,掌管宫禁戍卫,乃是洛阳城中最紧要几路兵权之一。
谁想这时傅燮听他问起,苦笑着说道:“幽州路途遥远,而宫禁不可无守将。仆已转拜议郎,以袁公路领虎贲中郎将。”
“呵呵,我的好师兄,您可长点心吧!”
刘寿听完整个人都麻了,上辈子的大白话都忍不住带了出来。
傅燮这一退,现在洛阳宫禁内外的兵权可就都跟刘寿没半点关系了,等他进了洛阳,往来进宫,小命都捏在人家手里,那他还回去干什么,装个温顺贤良的模样受气么?
傅燮听他这么奇怪的一句,顿时愣住了:“玉郎……”
刘寿见这已近不惑之年的师兄还是没个成算的样子,简直是心烦气躁,一手按膝、一手扶着帅案上的诏书,连珠炮似的继续输出:“如今洛阳宫禁内外的兵权都叫那些以权谋私之辈瓜分干净了,您可倒好,自个儿舍了宫禁要职,千里迢迢地跑来幽州,要拉我也到龙潭虎穴里去?”
他往日里习惯了温言慢语还要装出几分文采的样子,这辈子都没这么说过大白话。这会儿夏馥、荀攸等人都急忙起身围了上来,担心地看着他是不是被气出了什么大病。
傅燮也被刘寿给说懵了,犹豫地说了句“将军息怒。”
傅燮为人处事堂堂正正,不代表他不懂得权谋伎俩,只是他一向认为自己不该管,他只要接受朝廷任命,做个仁德持正的好官就够了,没想到刘寿会这么在意这些权势算计的事。
上座的刘寿被几人安慰着,稍稍收了急气,只好思索起来回去该怎么办。如今洛阳的兵权已经没有什么靠谱的人了或许他可以去勾搭一下典军校尉曹操?
“唉,长史安排撤兵吧。”
刘寿不再想洛阳的破事,看也不看傅燮,转过来跟刘洪商议起调派和防备乌桓偷袭的事宜。
安排好了前中后军、左右两翼、关隘留驻、诱敌设伏,帐下诸人各自领命而去。
刘洪带着掾史们开始清点人马物资,贾诩送了傅燮出去休息,一时间人忽喇喇地走空了,帐中就只剩下了刘寿和荀攸两个。
荀攸见刘寿还是面带忧色,以为他是想着洛阳的局势,只好劝解道:“将军以贤王之资,见重于陛下,今何蹇二将权势相逼,必不敢加害将军。虎贲之外尚有羽林、北军卫士,回京之后调换一处就是了,将军勿忧。”
刘寿这时发愁的却不是这个。
按说他们此次出征并没有损兵折将,就此退兵也是兵家常事。可若是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撤走,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刘寿长吁了一口气,道出了心中所想:“自中平二年以来,王师累次远征,每每不能以威克敌,寇乱之辈多为招降。更有如黑山贼者,朝廷不能平定,竟然加封了二千石。如此一来,天下反汉者多矣。”
“哦,若为此事”荀攸想了一下,忽然献策道:“乌桓以为大王受诏撤兵,必无防范。倘急攻之,反王可擒也。”
刘寿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