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临终托付
不知何时，汽车已到了江东地界。张赫也从迷迷糊糊中醒来，抬头往车窗外一看，居然已是正午。
都说秋老虎，那太阳比夏天更毒辣，烤得人发慌。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那汽车在飞驰，就像在逃难似的。
突然，路上车辆渐渐多了起来，也不知是从哪儿爬出来的！“哥哥，怎么还没到啊？我都快要晕车了！呕——，哥哥，我要吐出来了！”没等兰儿说完，“呕——”一声，就把早上吃的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本来车厢里就闷热，再加上那酸腐气，大人的汗气、狐臭气，便引得其他乘客也开始了连锁反应。于是，那些老弱病残的乘客也一个个“呕——”“呕——”地吐着，似乎把黄胆都要吐出来了。
张赫紧紧地抱着兰儿，安慰着：“兰儿，就快到了，就可以看见妈妈哦！”眼看汽车站就要到了，张赫抱起兰儿，拿起简单的行李就准备下车。
司机忙阻止了他，“小孩子，还没到站，现在站起来，如果一刹车，就危险了。快坐下！！”张赫只好无奈地又坐了下来，那真是度秒如年啊！
终于熬到下了车，按照地址的指引，又询问了几个面善的陌生人，才又搭上往医院的21路公交车。
乍一坐上公交车，兰儿觉得特别稀奇。这公交车，怎么跟长途汽车不一样呢？车上那么多人站着，就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更好玩的是车上还有广播，真先进啊！她东瞧瞧，西望望，大圆眼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哥哥，还是江东城里好啊！怪不得爸爸都不愿意回家！”兰儿撇撇嘴道。
张赫心里难过极了，是啊，爸爸已经一年没有给家里寄信了，他为何如此狠心？现在妈妈还生死未卜，他会出现吗？别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他怎么会突然间与妈妈恩断义绝呢？肯定是鬼迷心窍了！！
想着想着，他又紧紧地攥住了手，大拇指把掌心都抠红了，他却毫无所知。
进了医院，一打听，原来妈妈在重症监护室。只见妈妈的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脸色苍白如纸，深陷的眼睛使劲地想睁开，却只有眼皮在微微地颤动。
“你就是张赫吧，我是你妈妈的二姨，你妈妈前天在找爸爸的时候，不幸被一辆汽车撞了。是肇事司机把你妈妈送到这家医院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血冲到了脑里，可能没救了……”二姨婆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人都险些倒下。
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他只觉得天就要塌下来了！爸爸，你在哪里？在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此刻，张赫说不出一句话，也流不出一滴泪。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那就是找到爸爸——那个妈妈最最爱着的人！就在他做出决定的时候，病床上的妈妈有了一丝反应，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张赫连忙走过去，趴在床上，“妈妈，妈妈，你醒醒，我是赫儿，我和兰儿来看您了！”兰儿也很乖巧地走过来，没有哭，只是用她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妈妈冰凉的手。
“妈妈，兰儿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一看，我是兰儿，我又长高了，妈妈，妈妈……”兰儿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眶红红的，但却没让眼泪流出来。
妈妈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了一下。兰儿惊喜地叫了起来：“妈妈，妈妈，你醒了！快，哥哥，妈妈醒了！”张赫也大声地叫着妈妈。医院里的护士匆忙跑进来，可看了看床边的监护仪，又悄悄地走了出去。
“赫儿……兰儿……，妈妈快不行了。此生遗憾的……是没有……找到……你们的……爸爸，没有……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
妈妈突然间睁开了那双美丽而无神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每说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心力；每说一个字，似乎都在用刀剜着脆弱的心。
张赫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神情坚毅。这一刻，他长大了。是的，就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了使命，人生的苦难，让他从少年直接跳到了青年！
“妈妈，我们一定会找到爸爸，您可千万要挺住！省城的医院比我们镇上的肯定好得多，您会好起来的。”张赫一字一字坚定地说着，兰儿也拼命点点头。这一刻，张兰也突然长大了，苦难让她从儿幼儿直接跳到了少年！
“赫儿，兰儿，妈妈就要走了。可是，你们还那么小，将来怎么办呢？我怎么闭得上眼睛啊！
“你们不要去找爸爸了，当时，爸爸和妈妈的结合就是父母之命，根本没有感情。要不，爸爸也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在外面奔波，每年写几封信，寄点钱尽尽义务。
“今年以来，他更是半年没有来信，我知道他肯定是真的变心了。乡村的生活他不喜欢，他喜欢呆在城里，而我只喜欢在乡村。这就是我们的分歧，我们没有感情啊！”
妈妈突然间坐了起来，说了一大段以前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似乎神色也比刚才好多了。张赫顿时有一种恐慌，心跳也漏了半拍。妈妈难道？他不敢多想，只是深情地注视着妈妈。
“赫儿，兰儿，妈妈要走了。以后的日子，妈妈不能陪你们了，赫儿，你一定要照顾好妹妹。我知道你们俩都天资聪明，好好地过日子吧。
“如果有困难，去找找伯伯叔叔，本家人会帮助你们的。爸爸不想回农村，就由他去吧……”妈妈把张赫和兰儿搂在怀里，一滴滴眼泪落在兰儿的小手上，也打在他们的心里。
“妈妈，你不会离开我们的，我不要妈妈离开！妈妈，你离开了，我怎么办？哥哥怎么办？”兰儿说着就啜泣起来。
“兰儿，别怨妈妈，妈妈前半生都在孤苦无依中度过，幸好有你们的陪伴，才有了十几年快乐的日子。现在，我要去天上找自己的妈妈了。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气息渐渐地微弱了下去，直到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妈妈——妈妈——”病房里响起凄厉的叫声。那叫声，直叫人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张赫无力地跪在母亲的床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暗暗发誓：妈妈，请放心，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会把妹妹养大成人！妈妈，请在天堂祝福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