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下苍生
清晨，阳光明媚，春风和畅。
范清臣眺望远方，段德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模糊，化为一抹黑影，最终变成一个黑色的点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范清臣收回目光，拍了拍坐下的追风，自言自语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也是时候离开了”
追风嘶鸣一声，昂首阔步，驶入一条陌生的道路。
道路两旁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随着崎岖的道路，一直蜿蜒向远方的天际。
“好蓝的天！”一位剑眉星目，腰悬紫金刀的少年，驾驶着一辆马车，行驶在通往嵩山少林寺的道路上，他看远方湛蓝的天空，不由赞叹道。
“东廷，到哪里了？”马车里传来一声沉闷的询问声。
微风吹过，掀起马车车帘一角，江东廷回头望了一眼，“师父，你醒了？”
车厢内的人，便是悬镜司司座朱贞木。
“再过半个时辰便到嵩山脚下。”江东廷回头眺望远方，一座巍峨的山峰耸立在天际，就像是一把直指苍穹的利剑，他扬起手中的马鞭，朝拉车的马儿抡了几鞭子，拉车的骏马加快速度，朝前狂奔。
朱贞木挑起帘子一角，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急掠的树影，眼眸里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
放下帘子。朱贞木坐回原来的位置，问道，“东庭，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江东廷想了想，脑海里一片空白。自上次陪同司座大人押运漫天花雨箭矢前往慕凉城至今，朱贞木一共交代给他两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便是彻查兵部克扣军饷事宜。
彻查结果已经在第一时间向朱贞木汇报，贪污军饷的官员已经被问斩。
监斩官就是朱贞木本人，师傅口中的任务肯定不是这件事。
第二个任务便是陪同他前往嵩山少林寺，督促少林、剑宗、太极门交换蜀中唐门“十面埋伏”的制作残卷。
这个任务还在执行中，自然也不是。
“师傅所说的任务究竟是什么？”江东廷略微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师父，我好像忘记了，你所说的任务”
朱贞木并没有生气，因为他口中所谓的任务，并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而且他并没有明确交给江东廷来办理，只是先前随口提到。
自顺国和元武国开战以来，悬镜司承办的任务越来越多，办事效率明显不如从前，鉴于此，朱贞木计划扩充人手，充实悬镜司的力量。
此前只是朱贞木个人的想法，前天他在御书房内陪同顺德皇帝用膳，提到了这件事，并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同意，他才旧事重提，准备着手实施。
朱贞木笑道，“这段时间你就没感觉到累吗？”
“这段时间的确比较累悬镜司也是时候该扩充一下人手”江东廷恍然大悟，“原来师傅所说的任务是这件事”
朱贞木问道，“难道这不是任务吗？”
江东廷立马道，“当然是，师父，其实这件事情我一直在抓紧办理，而且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
“是吗？”朱贞木问道，“说来听听。”
江东廷道，“我觉得那个叫范清臣的就很适合加入到我们悬镜司”
“范清臣？”朱贞木重复了一遍，脑海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你了解这个人吗？”
江东廷道，“师父，你不记得这个人了？”
朱贞木并没有说话，这个名字他自然记得，这个人他也记得，只不过，最近顺德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实在有些繁重，他不愿意分神，来想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情以及人。
此刻，江东廷提起这个人，他的脑海里回想起顺德皇帝在御书房雷霆大怒的样子，这是这些年来，顺德皇帝第一次发怒。
让顺德皇帝发怒的原因便是范清臣科举考试策论的文章《灭六国论》。
顺德皇帝认为此人唯恐天下不乱，居心不良，因此御笔一批“用不录用”四个大字，便将此人的仕途之路斩断。
良久，朱贞木才道，“自然记得，不过，不了解此人。”
江东廷从车辕上取下水囊，喝了一口水，想了想道，“这个人能文能武，而且颇具侠义之心，办事随机应变，能够充分利用现有的条件，来尽可能的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一个可用之才。”
朱贞木淡淡的道，“你与他不过是短暂的相处，这么肯定？”
江东廷笑了笑，道，“师父，我看人的眼光自然不如你，这个人给我的第一感觉虽然不太好，但我相信他是个好人。”
某些人天生生就有这种特质，很显然，范清臣就是这样一类人。
朱贞木道，“等办完二皇子交代的任务，再商讨此事。”
江东廷将水囊挂回车辕，回头朝车帘望了一眼，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师父，我有一事不太明白。”
朱贞木道，“何事？”
江东廷道，“自先帝开基立业以来，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朝廷和江湖井水不犯河水，此番，二皇子是如何说动陛下，让悬镜司出访武林盟的？”
“陛下并没有同意。”车厢内传来朱贞木沉闷的声音。
江东廷心里一惊，难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师傅没有向顺德皇帝禀报？
这绝对不可能，师傅胸腔内跳动的赤诚之心，向来只属于顺德皇帝一人。既然顺德皇帝没有同意，师父为何这么做？
“怎么？怕了？”车厢内再次传来朱贞木的声音。
江东廷连忙道，“师傅，弟子为你马首是瞻。”
朱贞木责备道，“你和我永远是陛下的人，我们的心只能忠诚于陛下一人。”
这句话江东廷似懂非懂。
朱贞木解释道，“二皇子向陛下汇报此事时，我也在，当时陛下并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看了看我和二皇子。”
朱贞木停顿了片刻，继续道，“陛下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陛下的意思”
眼下的局势十分明朗，元武国兵锋正胜，顺国军弩对元武国铁浮图的杀伤力十分有限，唯有借助蜀中唐门的暗器。
数十年前，顺德皇帝的父亲就有收服江湖各个宗门为朝廷所用的打算，而且他也是这么做的。
当时蜀中唐门门主唐缺，在加官进爵的诱惑下，率先同意加入朝廷阵营，只可惜后来发生变故，未能如愿。
唐缺为此还不明不白的死在剑神凤啸天手下，为此，蜀中唐门和武林盟彻底决裂。
朝廷和江湖中间隔着的这条天堑也越来越宽。
所以顺德皇帝继承大统以来，严格遵循江湖事江湖、朝廷是朝廷的规矩。
鉴于目前的情景，他十分迫切的希望收服这帮江湖草莽，所以二皇子提出，让悬镜司出访武林盟，让其归还唐门“十面埋伏”制作残卷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
此一时，彼一时，是有区别的。
顺太祖率领难民揭竿而起，为了夺取天下，才和江湖达成了互不干涉的条件，那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可现在，江湖之中，居然存在一些不奉朝廷号令宗门，试想，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容忍。
所以顺德皇帝并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
江东廷不解的问道，“师父，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贞木淡淡一笑道，“你们看着办的意思！”
江东廷也笑了笑，他知道，师傅向来备受陛下宠爱，很大的原因就是他能分毫不差的揣摩圣心，不过，这并不见得是好事。
自古道，伴君如伴虎。事情办得好，自然是大功一件，事情办不好，恐怕第一个开刀问斩的便是擅自揣摩圣意的人。
“武林盟愿意交出残卷吗？”江东廷看着不远处的嵩山脚下的一片阔叶林，有些担忧的问道。
朱贞木道，“不管这江湖由谁做主，总不可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嵩山少林寺。
方丈无心禅师手持佛珠，盘膝而坐在房屋正中的禅床上。
下方左面一排木椅上分别坐着华山剑宗宗主云飞阳、武当太极门门主水千河。
朱贞木坐在右面为首的位置上上，他将此行的目的向在座三人详细说了一遍，便侧过头端着茶几上的一杯春茶喝了起来。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轻松。
他知道，在此之前这三人已经商量过此事，只是等待他们的答复，不需要进行一番激烈的辩论。
朱贞木身后的江东廷，目光在水千河和云飞阳的脸上扫过。
水千河沉着脸，一言不发。
云飞阳嬉皮笑脸，一副老顽童的样子，江东廷看向他的时候，云飞阳正好向他看来。
云飞阳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江东廷，笑嘻嘻的对朱贞木道，“老朱，你这徒弟根骨不错。”
朱贞木微笑道，“云宗主过誉了！”
江东廷礼貌性的笑了笑，将目光移到无心禅师脸上，见他慈眉善目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不见，凭他的感觉，此行必定不辱使命。
无心禅师继续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全神贯注的参悟佛法，仿佛这里就只有他自己一样。
良久，太极门门主水千河才开口说道，“江湖和朝廷虽然井水不犯河水，但我们也知道，武林盟是朝廷的武林盟，能为天下苍生做一些事，我们自然了一，不过，总有一些人妄图以朝廷的名义”
“我懂千河兄的意思”朱贞木打断水千河的话，道，“天下太平，朝廷才是朝廷，江湖也才是江湖。”
朱贞木说完，并没有人搭话，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江东廷感觉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有些紧张。
“在下公务繁忙，就此别过。”朱贞木喝完杯中的茶，起身朝无心禅师、云飞阳、水千河拱手一礼，然后径直向屋外走去。
江东廷亦步亦趋的跟着出去，心里十分不解，有太多的疑惑，不过，没敢问出口。
无心禅师望着朱贞木的背影，起身走下禅床，双手合十，高声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朱贞木回头，看着房中众人，也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江东廷跟着师傅离开嵩山地界，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师傅，这件事我们究竟办成没有？”
朱贞木道，“无心禅师说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意思就是如你所愿！”
江东廷更加糊涂了，不过，既然师傅这么说，那一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