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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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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家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迎面飞来。

    顾二丫敏捷的往旁边一跳,躲了过去。东西砸在了身后的院墙上,发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是顾寡妇的一只鞋。

    她弯腰拾起鞋子,抬头看到顾寡妇正站在东屋台阶上,恶狠狠的瞪着她:“才知道死回来,你想饿死老娘不成?没良心的白眼狼,白养你了。”

    顾二丫低下头,一上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还不滚去做饭。”

    顾二丫走近前去,弯腰把手中的鞋放到石阶上,低声道:“娘,你别生气,我这就去做饭。”

    进了厨房,她利落的把火升起来,大锅中添上适量的清水,从米缸中盛出半碗糙米,淘洗干净倒入锅中,盖上锅盖开始焖煮。

    从菜筐里抱出个细长的白萝卜,洗净后削皮切成细丝,用筷子从油罐中夹出一块肥膘肉——这是李氏见她买了糙米后没钱买油,给她送来的,炒菜时抹在油锅上,菜中也可有点油星。

    快手快脚的做好了午饭。饭食十分简单,糙米饭,素炒白萝卜丝。

    盛了满满一碗冒尖的糙米饭,把萝卜丝盛到盘子里,然后把饭菜摆到托盘里,端着托盘送到了东屋。顾寡妇正板着脸坐在饭桌前。

    把饭菜摆到桌上,她低声道:“娘,吃饭吧。”

    顾寡妇板着脸不发一言的端起碗吃起来,顾二丫心中暗暗松口气。等顾寡妇吃完饭,放下碗筷,走到床边躺下了,顾二丫才轻手轻脚的收拾好碗筷,拿回到厨房。

    忙活了大半天,她早已饿的前心贴后背,把锅里剩下的糙米饭悉数盛到碗里,约摸还有大半碗的样子,把顾寡妇吃剩的萝卜丝拨到了碗里,搬了个小板凳坐到厨房门口,把米和菜搅拌匀了,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屋内的顾寡妇突然起了床,走到东屋窗前,透过窗棱正好能看到坐在厨房门口正埋头吃饭的顾二丫,她悄无声息的看了一会,见顾二丫吃完了饭捧着空碗进了厨房,方又离开窗前,重新躺回了床上。

    顾二丫收拾完厨房,坐在院落中开始打水洗衣。

    屋内,顾寡妇躺在床上并未入睡,她睁着双眼,直直的盯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听着院中传来的走动声、汲水声,眉头紧皱,心中烦躁不已,忍不住翻身坐起怒喝道:“滚回屋去!大中午叮叮咣咣的,让人怎么睡!”

    屋外,顾二丫正拎着水桶往洗衣盆中倒水,听到怒喝声吓得僵住了,水桶保持着倾倒的姿势,水盆中水满了漫了出来,流了一地。

    顾二丫慌忙小心翼翼的把水桶放到一旁,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西屋。

    屋中陈设简陋,靠着窗边摆着一张床,床头摆着一张方桌,连把椅子都没有,进了屋,就只能坐在床上。

    顾二丫坐在床上就觉得眼困神乏,不知不觉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听到院中没了声响,顾寡妇趿着鞋,走出屋去,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院中的洗衣盆及地上的一滩湿润。

    “笨手笨脚。”顾寡妇心中冷哼一声。

    院中已无人影,她走到西屋,屋门大敞,站在门口就能看到正躺在床上的顾二丫,顾寡妇走到床边,见顾二丫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已是睡熟了。

    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人才又转身出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顾二丫吓得猛然坐起,穿上鞋就往外跑。

    顾寡妇正坐在院中石榴树下,看她出来,骂道:“睡了就不知道起,这盆里泡的衣服等着我来洗?这个时辰了晚饭还不做,你是想饿死我?”

    顾二丫快步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晚饭做的稀粥,锅中加上清水,把糙米淘洗干净,下到锅中,盖上锅盖煮。等水开后她蹲下身从炉灶中取出几根木柴,炉中火势变小,锅中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顾二丫站在锅旁,拿着汤勺不时的翻搅一下防止糊锅。

    一边煮着粥,一边从案下的咸菜坛里挟出泡着的腌萝卜干,这是她向李氏学的,放了醋和少量糖,腌出的萝卜干酸爽清脆,略带甜味,十分下饭。

    腌萝卜干不费工夫,盛到碗中就好。

    她想了想,从另一个瓷坛中倒出了一些干槐花到碗中——栖云山上槐树很多,每逢春天,槐花开的漫山遍野,她很喜欢槐花清甜的香味,蒸槐花更是难得的美味。可是槐花春日才有,过了季节就吃不到了。她在晒草药的时候突然想到,草药晒干就能保存很长时间,那槐花呢?突如其来的想法令她兴奋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盼到槐花开时,她上山采了许多槐花回来,吃不完的就在竹蔑中晒成槐花干,密封保存起来。这样,就算过了季节也有槐花可以吃了。前一段她已经试过了,把晒干的槐花干用热水泡开,搅些面糊摊成槐花饼,虽然味道不及新鲜的槐花,可也相当不错了。

    顾二丫心情好起来,倒热水泡槐花,找面粉搅面糊,很快就搅好了槐花糊糊。

    把小锅擦净,锅热后抹了肥膘,把面糊舀了一勺倒入锅底,用铲子平铺抹匀,煎了片刻然后翻面,待到两面煎的焦黄,散发出槐花清香时,就好了。

    麻利的把所有槐花饼煎好盛盘,稀饭也煮好了。把饭菜摆到托盘中,她端到东屋。

    “娘,饭好了。”

    顾寡妇听到她声音里的轻快,抬眼看她,只见她眉眼舒展,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顾寡妇不喜的哼了一声,忍了几忍,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用罢晚饭,顾寡妇坐在油灯下缝补衣服。顾二丫偷瞄了一眼,认出是哥哥顾大郎的衣服。她心下黯然,已经过了几年,可是顾寡妇还是不能接受顾大郎已不在的事实,她固执的认为顾大郎只是出门了,就像李家大郎一样在县城里当学徒,几年不能回家而已。她经常翻看顾大郎的衣物,发现有破损的就及时缝补,觉得顾大郎个头长高了衣服小了,就会给顾大郎缝制新衣。

    顾二丫每日辛苦劳作采摘回的草药,除了换回些必要的米粮油盐,就是攒着银钱换些布匹棉花回来。

    每次顾寡妇给顾大郎做新衣的时候,都会安静许多,家中也会显得十分安宁。顾二丫有时甚至想过多挣些银钱,买很多的棉布给娘,让她天天都给哥哥缝制新衣,这样她就没时间骂她了。

    有时,她心里也会感到委屈,娘只记得哥哥,却从来看不到她身上的衣服破了、小了。虽然李家婶子有时候会把引绣穿小的衣服送给她,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破洞,和新的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她还是想穿顾寡妇亲手给她做的新衣。

    夜里躺在床上,想到了哥哥,她又自责自己的小气与自私。

    她还记得顾大郎,虎头虎脑的小子,身板壮实,眉毛粗粗的,笑起来一口白牙,性子很好,随了爹爹顾石生。

    她是哥哥的跟屁虫,走哪跟哪。哥哥也不厌烦,带着她漫山遍野的玩。给她编草虫,摘果子,摸鱼虾。

    她抹抹眼泪,哥哥出事后,家里就乱了。

    爹开始每日喝的醉醺醺的,和娘吵架,每到这时她都会吓得躲到一旁角落里,缩成一团。

    而爹看她的眼神也愈来愈不对,里面恨意满满。有一次她听到爹与娘争吵时指着她说道:“都是你这婆娘把这祸害抱回来才害了大郎。”顾寡妇尖叫一声,状若疯虎般扑到爹身上大打出手,一边在爹脸上抓挠,一边哭骂。 最后爹娘是被邻居拉开,爹气呼呼的被邻居拉走,一夜未归。而娘坐在桌边哭了一夜。

    她木呆呆的抱着双臂倚坐在墙角,无人理会。

    忽然顾石生和顾寡妇俩个人都站在她面前恶狠狠的看着她,指着她道:“都是你害的大郎,你就是个祸害!祸害!!祸害!!!”

    “不是!”

    顾二丫尖叫一声腾的从床上坐起,额上冷汗涔涔。

    她剧烈的喘息着,平复着激荡的情绪,突然捂着脸呜呜的低声哭了起来:“我不是祸害,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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