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决定命运的一脚
程吴涯怎么也没想到,许贞念不但没有参加他父亲程力的追悼会,还失踪了。
她的手机关机了,魏秋丹的手机也关机了,从追悼会现场心急火燎赶回来的程吴涯在餐桌上发现了她留给他的信。
程吴涯惊呆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许贞念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作出了离开的决定,她要去哪?要干什么?要知道她妈妈至今还因为她的坚持而躺在医院的冰柜里无法安葬。
在今天程力的追悼会上,许知琴哭着跟程吴涯说,要他在程力的墓地里给许知恩留下一个位置。程吴涯说要回来跟许贞念商量一下,虽然他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她居然不辞而别!
她要干什么?!
程吴涯拿着信的手都颤抖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着昨天晚上到现在许贞念的每一个举动和每一句话。他有些懊恼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许贞念怎么会主动说出那句“程吴涯,我爱你”的话呢?为什么当时自己细思一下,她的反常呢?
他当然知道许贞念爱他,但她从不曾说出口,就算在他们进入彼此的身体时他那么热烈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也不曾回馈过这句话。
而现在,在他们为了报不报案俩人产生矛盾的当口,她却主动说了这句让他梦寐以求的话,现在看来,像是一种告别。
程吴涯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一边打许知琴的电话,一边跳上了车,疯狂地驶了出去。
程吴涯知道许贞念一定是回延祥去找金勋了。也许是金勋联络过她,给了她什么确凿的暗示,也许是她发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总之,她的离去肯定是和金勋,和程力与许知恩的遇难有关系。
眼下的许贞念,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为许知恩和程力报仇!
许贞念和魏秋丹回到延祥时,已经是晚上时分。她俩没有回魏家。因为程吴涯发现许贞念离开后一定会打魏爸电话,回魏家魏爸一定会阻止她们与金勋见面。
许贞念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金勋,逼他说出真相。
许贞念找了个网吧,进入了邮箱,给金勋发了邮件要求见面。
网吧里充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还有在打游戏的少年们冲口而出的粗话和脏话。
许贞念强忍着内心的厌恶和反胃,盯着邮箱一眼不眨。
有网吧混子见来了新面孔,企图来搭讪,魏秋丹在边上摆着一张臭脸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张凑过来的脸,那些混子一看就知道她不太好惹,也就识相地走开了。毕竟大家要找的是乐子,可不想出什么乱子。
许贞念一直等到后半夜,邮箱始终没有动静。
许贞念又发了一封,“你再不回复,我直接报案了!”
许贞念又等了半小时,邮件来了,给了一个地点和时间:“延溪港海天小卖部,五点。”
许贞念仔细看了又看,就是这一行字,没有落款。
魏秋丹也盯着这行字,半天才说:“这是哪呀?五点是早上五点?还是下午五点?”
许贞念冷静地说:“当然是早上五点,我知道延溪港,离这里开车要三个小时,现在是一点了,必须马上找辆车赶过去。”
魏秋丹迟疑了一下说:“要不要,让我爸送咱们过去……”
许贞念打断她说:“不行,你爸会把他吓跑的。我要找到他。”
魏秋丹还想说什么,许贞念站了起来说:“走,外面找车去。”
魏秋丹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的延祥街头已经空荡荡的,但也有黑车在阴影里揽着生意。
许贞念和魏秋丹很快找到了一辆小车,开车的司机一听去延溪港,开价五百,许贞念一口答应直接上了车,魏秋丹看着小破车,犹豫了一下也只能钻了进去。
车从城市开往了乡镇,又进入了黑漆漆的乡间公路。
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她俩,魏秋丹已经支撑不住靠在许贞念的肩膀上睡着了,而许贞念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窗外。
司机试探着问:“姑娘,大半夜的,去港口干嘛呀?”
许贞念不想搭理他,不接话。
司机又说:“你们就这么去呀?”
这句话让许贞念转回头问:“师父,你这话什么意思?”
司机欲言又止,然后一笑说:“姑娘,你们去那里,你家大人知道吗?”
许贞念有些不悦地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你开好你的车,到地我会付你剩下的钱。”
上车后许贞念先给了他二百。
司机听出了她口气里的生硬,便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加大了油门。
小破车在漆黑的乡间公路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窗外飘来了阵阵腥咸的海风。
许贞念突然想起了她和程吴涯一起去滨海的强盗镇上找退学回家的周慧婷,周慧婷带着他们去了海边,也是这样腥咸的味道。
而此时许贞念再想到程吴涯,内心涌过一阵悸动。她也知道,自己如果执意要将许知恩和程力的死因归咎于吴雪凝并为此付出行动,肯定会影响到她与程吴涯的感情。
也许吴雪凝进监狱的那一天,就是她和程吴涯分手的那一刻。
但她别无选择。或者说,她在给金勋回复邮件,决定私自回延祥找他时,她已经作出了选择。
程吴涯的爱是她十八岁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但许知恩是她十八年里最亲爱的人。
许贞念被一个急刹车拉回了思绪。
微弱的车灯下,一条肮脏的小街出现在前方,那些明显是违章建筑的房屋在黑暗中像一群蛰伏在地上的野兽一样,偶尔从窗口透出来的鬼火一样的灯光,就是这些野兽半睁半闭的眼睛。
司机指着前方说:“到了,我看到前面就是那个什么海天小卖部。”
许贞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清楚远处有个破旧的白色广告灯箱,上面有几个丑陋的红色字体:“海天小卖部”,部还残缺不存了。
许贞念突然心里有点打鼓,这时魏秋丹也醒了过来,有些张惶地问:“这是哪呀?”
司机回头说:“延溪港镇啊。你们要找的小卖部就在里面。我可不能开进去,没法调头。”
许贞念从口袋里掏出三百,想了想又加上两百说:“师父,你等我们一下,回去我们还包你的车。”
司机犹豫了一下说:“不行,天亮了这儿就会有巡警,我没法呆在这儿。”
许贞念忙说:“我们肯定马上出来,我就是去找个人问个话而已。”
魏秋丹打了个哈欠说:“行了,你别害怕,巡警是吧?谁要找你麻烦,我给你兜着。”
司机不由打量了她一下说:“哟,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怎么接。”
魏秋丹瞪大眼睛说:“我爸是刑侦大队的,你怕啥?”
司机有点吃惊,然后点头说:“行行行,你要这么说,我就没什么话讲了。我把车挪那去,看见没有?那有个公共厕所,我就在那后面,你们见完人到那找我。”
许贞念拉着魏秋丹下车,魏秋丹回头警告地说:“哎,你可别拿了钱开溜,我都记下你车牌了。”
司机苦笑着说:“行行行,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耍大刀,找死啊。”
魏秋丹得意地哼了一声。
许贞念拉了她一下小声说:“你显摆什么呀?你爸知道还不把你收拾得皮儿串儿的?”
魏秋丹踩着脚下的碎石子满不在乎地:“他敢!他现在打又不打过我,骂又骂不过我。他还得看我脸色呢。”
许贞念此时看到海天小卖部的灯光突然灭了,街道上也漆黑一片,但是有两个身影却从小卖部里面出来,无声地走到了她们面前。
许贞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并紧紧攥紧了魏秋丹的手。
那两个人是瘦瘦的两个年轻男人,个子都不高,稍高的那个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来了!走吧。”
许贞念一阵紧张,小声问:“我找金勋,他人呢?”
另一个男人抽了一口烟说:“他不在这,我们带你们去找他。”
许贞念警觉地说:“不行,他说让我在这儿等他的,我要见到他的人,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魏秋丹也感觉到了一阵害怕,她抓紧了许贞念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不认识你们,不会跟你们走的。”
个子稍高的男人回头对小个子说:“那你去叫金勋过来吧,我带她们回屋里去。”
小个子转身往街道口外走去。
个子稍高的男人回到小卖部前拉开玻璃门说:“进来吧。”
许贞念犹豫了一下。
男人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们不进来是想给我惹事吗?是想把条子招来吗?金勋可是逃犯!”
许贞念拉着魏秋丹走进了海天小卖部的门。
这一脚,许贞念跨得很轻易,她并不知道这一脚跨进去将改变她整个的人生轨迹。
人生其实没多少步,往往决定命运的,就这几步或者说,就这一步。
程吴涯在许贞念回到延祥的当天晚上,转辗了几个航班,终于在深夜一点多赶到了延祥。他比许贞念只晚到了半天。
魏爸接上他后直接奔向警察局,程吴涯要求报警,他第一个猜测就是,许贞念回来找金勋了。
金勋在延祥警察局刑侦大队挂上的案件是:人口贩卖。
也就是说,金勋从先前为汉国赌场在境内招揽赌博顾客的生意,转向了在境内招揽偷渡客去汉国,到后面又牵涉到为汉国犯罪集团招揽年轻女孩去汉国从事色情业。
许贞念所见的是伪装成绵羊的恶狼,这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程吴涯听完魏爸小心翼翼的述说,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紧了拳头问:“魏大舅,现在,我们怎么办?”
许贞念和魏秋丹都拔掉了自己的手机卡,她们消失在延祥的城市深处。延祥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百万人口,而且这几年随着与汉国口岸的经济交往日益频繁,城市外来人口也激增,所以鱼龙混杂。要在这样一个城市里找到两个刻意隐藏起来的女孩,绝非易事。
魏爸就是动用自己的资源,也只能是全市警务系统进行全线协助。
很快,带有许贞念和魏秋丹两人照片的协查通知就发了出去,如果她俩拿着身份证去酒店登记住宿,酒店就会直接上传。
但是一直到天亮,依然没有她们的消息。
魏爸带着程吴涯在各个区域的派出所,分局来回奔波,值班的民警,协警都发动了起来,直到早上各个酒店,旅馆,民宿都基本都排查过了,没有俩人的消息。
程吴涯跟着魏爸走出一间派出所大门时,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在门口,幸亏魏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程吴涯因为昨天上午是程力的追悼会,独自在那心力交瘁地撑了一上午,许贞念的不辞而别又让他马不停蹄地赶了十几个小时的路,到现在几乎滴米未沾,急火攻心加上低血亏糖让这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差点昏倒。
魏爸赶紧带着他去早餐店吃早点,程吴涯勉强吃了几口,忧心忡忡地问:“魏大舅,我们现在怎么办呢?”
魏爸只好安慰着他说:“别着急,我家丹丹不懂事,但念念是个心里有谱的人,她不会干什么莽撞的事。”
程吴涯摇头说:“不,魏大舅,念念恰恰是个冲动又单纯的人,她太善良了,所以在她眼里就没什么坏人,除了我妈。我爸和许妈出事后,她就钻到牛角尖里去了。也怪我,一直想把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能担当起照顾她的责任。没想到,她会这么孤注一掷!她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许妈,跟我爸交待?我怎么对得起她?”
程吴涯话没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出来,他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
魏爸也是一阵难过,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程吴涯和他几乎同时站了起来,魏爸马上接通了电话,是另一家分局打来的电话,魏爸嗯了两句忙惊喜地对程吴涯说:“找到了!丹丹她们在东区分局呢。走!”
程吴涯一阵激动,赶紧钻进了魏爸的小车。
魏爸在路上一路狂奔,还闯了两个红灯,车在分局门口还没停稳,程吴涯就一头冲下了车,一路小跑冲进了分局。
在接待大厅里,魏秋丹一身淤泥,脸上只剩下了两只眼睛里还有雪白的眼球,她浑身颤抖地坐在椅子上,脚上只剩下了一只鞋子。
程吴涯大叫一声:“许贞念!”
然而大厅里只有魏秋丹一个人。
魏秋丹转过头来,看到程吴涯和他身后的魏爸,嘴角一撇,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我把念念丢了!我把念念丢了!”
程吴涯扑了过去,用力摇着她胳膊说:“丹丹,你别哭,你快说,念念在哪?念念呢?”
魏秋丹嚎啕大哭,哭得泣不成声地说:“他们把她带走了,他们把她扔到船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