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午时已到,祭天开始。”
随着司时小吏的一声唱诺,众人皆整肃面容,严肃以待。
白茯自主位中站起,越过众人,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祭台上。
祭台三丈高,足以俯视全场,白茯从左到右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而后才朗声道:
“把徐小花带上前来。”
白茯话落,神女庙大开,两个神女村青壮一左一右携着徐小花走了出来。
为了防止落人口实,白茯的人在神女庙外看管,庙里则是神女村村民。
那两个青壮第一次遇到这种重大场合,他们和那徐柱生一样,走得战战兢兢,同手同脚,视线僵直,完全不敢乱看。
而他们中间的徐小花则大胆多了,经过一夜的休整,徐小花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她面容镇静,举止丝毫不慌,甚至还能朝左边挤在围观人群里担心地看着她的徐铁生施玉珠两人展颜微笑。
这般胆气,看得白茯直点头。
徐小花知晓今日就是决定她生死的大日子,可是现在的她却一点也不怕,她看了一眼那站在高台之上正在温柔地注视着她的人,心中流淌着一种温温热热的东西。
昨夜阿娘来给她送吃食时告诉了她一个消息,原来那个美丽的贵人姐姐竟然是一位翁主殿下,阿娘告诉她时高兴坏了,直抱着她说她有救了。
阿娘说翁主就是王爷的女儿,是很厉害的大官,那位殿下一定能救她出去。
但是在她心里,她却并不是因为那个姐姐是一位高贵的殿下,因为她或许可以救她性命而没有了害怕的,昨天,在她害怕无措时,那个姐姐就像是天神一样,刹那间出现在了她前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让她害怕的东西了。
她住在神女村,神女村世世代代流传着神女的传说,传说那是一位美丽而高贵的仙女,传说她是天帝的女儿,传说她对待她的子民如和煦春风,传说……
上祁到处都是神女的传说,但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神女殿下了,彷佛就像那个断定她是妖女的祭司说的一样,神女已经陨落,再也不能庇佑她的子民了。
可现在——
迎着灼灼日光,徐小花看向了那个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她笑得温柔而美丽的女人。
太阳的金光照耀在白茯身上,彷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倾世容颜,烈烈红裙,美得张扬热烈。
白茯见徐小花忽然停了下来,眼睛一直盯着她,以为她是害怕了,白茯理解地笑了笑,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在这种大场面下难免会胆怯,她还没穿越前,这个年纪才是一个初中生,连上台演讲都要加油鼓劲半天,更别说徐小花这种生死攸关的大场合了。
她向前迈了两步,启唇看着徐小花悄悄说了句:别怕。
那口型,徐小花一瞬间就辨认出来了,而后她的眼睛一瞬间通红了,她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女,那么这个姐姐一定就是神女殿下。
……
从神女庙到祭台前,不过短短十几步。
徐小花被带上了祭台,两个青壮随即离开。
祭台五尺见方,上设有五方神兽铜像,东青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中黄龙,五方神兽分镇五方,以守天下。
正中黄龙像之下列有一祭神案,案中坐北朝南有一尊神女像,神女身姿灵动飘逸,是为上祁母神,神像之前则有一四角青铜香炉,香炉之下放有黄纸、朱砂、龟甲、兽骨等祭祀用品,其后则有酒樽、铜爵。
白茯朝徐小花安抚性的一笑,示意她别怕。
然后才向着祭台之下翘首以盼她大显神通的众人,朗声道:“吾乃白芙,得蒙圣恩,获封为上祁翁主,实在惭愧至极。上祁是我封地,上祁百姓自然是我的子民。可白芙惭愧,巡视乡里时,竟然发现了一桩不平事。若非吾偶然撞见,此女冤屈岂不是要长埋于地下了!”
“此次虽名为祭天,实则为请神。吾早闻上祁神女传说,心驰神往,昨日路过此地时闻得此村曾为神女昔年驾临处,本欲进庙一拜,却不小心撞见了此地一不平事,吾生性嫉恶如仇,路有不平,岂能坐而视之。”
“然悉问及妖女一事,吾却觉其中有异,听闻此为祭司大人得天神旨意,点明徐小花为上祁妖女,恐将祸乱上祁,因此才特命人除之。吾深感惶恐,吾昔年也曾习得一点神通,观这徐小花之相,其实非妖女而为福星。不知何故,那天神怎错将徐小花点为妖女,吾心感惶恐,却不知该作何打算,思虑再三,终决定于今日特设祭台,问问那天神,他到底是何意!”
白茯最后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话里说着惶恐,话外却分明不将那天神放在眼里!
场下众人都是信神之人,如何能忍,当下喧哗起来。
那祭司李石更是坐不住了,他来此本是为了给白茯一个下马威,哪料到白茯这般貌美,当下便熄了那煞人威风的心思,想着或许是美人性子娇软,被那妖女的眼泪骗了,才想着祭天请神将那妖女救回来。
他可以容忍美人做些过分的事,美人嘛,总会骄纵一些,可没想到她一上高台,竟这般落他面子。
李石是靠着能通神的招牌,才在上祁获得比周源还要崇高的地位,白茯此话是要动摇他的信众基础。
他瞬间没了欣赏美人风姿的闲情,一跃而起,面有怒容:“吾乃上祁神巫,有通天彻地之能,天神旨意,如何会错!你莫要信口雌黄!”
白茯道:“敢问祭司大人,你说的天神是哪路天神?”
李石道:“自然是樊水之神!”
白茯道:“呵,樊水之神,一条小小的河流,也能出个天神,笑话!”
李石:“你!你竟敢辱神!”
李石从没见过敢这么不将神放在眼里的人,他气得脸色涨红。
看来不叫那高高在上的翁主知道他的厉害是不成了。
他朝后向一家仆打扮的人使了个眼神,那家仆接到指示,悄悄退了下去。
李石阴恻恻地朝上看去,看着那迎风昂首的女子,他心中暗道:本不想叫你失了面子,是你定要与我作对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白茯于其上,下面的任何动静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抱胸冷笑,看你有何高招。
有了后招,李石整个人冷静下来,他道:“殿下口口声声,称此为冤案、为不平事,殿下既不信神又不敬神。吾身为上祁神巫,供奉天神,施救百姓是天职,如何能忍你在这胡言乱语,信口雌黄!”
“李石,你身为巫樊,不供奉神女,反倒去供奉一条河,当真可笑!”
李石怒道:“吾为巫樊,樊即为樊水之意,供奉樊水之神有何错,神女早已陨落,再不能庇佑她的子民了!”
说着,李石瞥向了高台之侧的家仆,他隐晦地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然后他冷笑一声:“殿下,你不敬天神,我已得到天神旨意,神罚将至!殿下好自为之!”
他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样,地面猛地震动起来,如同地裂一般,震得所有人浑身一颤!
站不稳地直接摔落在地。
忽然之间,彷佛真的被神明控制了一样,高台之下,响声震天,烟雾缭绕,火光冲天,人影交错,众人惊骇。
大火迅速燃烧了起来,猛烈地像是要席卷所有人。
“这是什么!”
“是神罚!翁主不敬天神,天神发怒了!”
“呜呜呜呜呜!!阿娘!阿娘!我好怕!”
“天神息怒,天神息怒啊!”
那声音巨大,一瞬间爆发出来,骇得众人惊慌奔逃,尖叫声、哭泣声、脚步声,孩童尖锐地哭泣,大人们惶恐逃窜,老人们慌慌张张颤颤巍巍地下跪祈求天神原谅……
有些离得近的百姓,被那热浪和明火一卷,衣服、头发、皮肤全部都烧了起来。
他们痛苦地嘶嚎——
“救命啊!!我着火了,好痛!快救救我!”
他们疯狂打滚,疯狂奔跑,旁的人被吓得更是不敢靠近,疯狂躲避!
那一瞬间,连周源都有些吓到了。
“怎么回事?”
烟雾缭绕中,李邛悄悄摸了过来:“大人稍安勿躁,并非什么大事,是祭司大人新习得的神通。”
李邛一指安然站在前方的李石,周源看后,立即心安。
他腆着肚子哈哈一笑:“原来如此,这祭司也真是,动手之前也不先说一声,倒吓我一跳。”
李石看着眼前的动静,笑得心满意足,他丝毫不在意这些被殃及了的百姓,只觉心中畅快无比,这下那翁主肯定被吓得尿裤子了!
哈哈哈哈,活该!
烟雾弥漫,谁也看不见高台之上的情景,沈暮秋和来此护卫的昆布在那爆炸声一起的瞬间,冲了出去,可是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逃着,短短十几步路的距离,他们被人冲撞阻拦着,竟然寸步难移。
侍卫们心中大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
忽然,高台之上,一个稚嫩的声音若隐若现,时断时续,彷佛在吟唱着什么,叫人听不真切。
渐渐的,混乱中,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神女殿下!您的子民徐小花在此敬上,您还记得您的子民吗?!您消失了一千年,上祁是您亲手创造出来的,您真的忍心弃它而去吗?您的仆人,上祁的神巫巫樊,他污蔑我是妖女,他说您已经陨落了,他背叛了您,他供奉了别的神!我不相信,神女殿下,我不相信您已经陨落了!若是您还在,若是您还庇佑着您的子民,请您降下甘霖,降下法旨,解救上祁的子民,解救您的信众们,使他们免于受难!使我免于冤屈!”
稚嫩的声音一声一声,一句一句的重复着这一句话,那声音空灵极了,像是从九天之外传来的一般,霎那间,这声音彷佛有种无形的魔力一般,叫人无端从心里升起一丝敬畏。
那话敲在所有人的心头,使他们忘却了哭嚎,忘却了奔逃,所有人都仰面朝高台看去。
忽然,从东边响起隐隐约约的沉闷的声音。
轰隆隆、轰隆隆……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时,人们忽然发现,天空中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大片的乌云,乌云黑得像墨一样,像是即将降下倾盆大雨!
接着,一道彷佛要划破天光的大喝突然响起。
“吾命雨落!”
瞬间,大雨倾盆而至,电闪雷鸣,天降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