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吵吵嚷嚷、骂声不断,几十个人挤在一小片空地上,挨挨挤挤,热闹的厉害!
白茯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嘈杂,她闭眼揉捏鼻梁,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道:“住嘴!”
她一说话,那些叫骂得最厉害的村妇登时不敢再言,生怕她一招手后面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就要拔刀而起。
白茯扔了个眼神给沈暮秋,叫他好好安抚施玉珠徐铁生他们三人,自己则上前,往那面容刻薄,吊梢眉三角眼的村妇跟前走了两步。
王桂芬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惯了,为人一向泼辣,但凡有不顺心之处,能指天骂地骂上大半天,可此时她却不敢在白茯面前过多放肆,见白茯朝她走来,她心生胆怯,直往后退了好几步。
退了两步之后,她心里忽然想到自家儿子还生死不知,她做什么怕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
想罢,她鼓起勇气,却又不敢直视白茯面容,她眼珠子左右乱转似乎想找出个支撑底气的东西,看了半天,视线也没个着落,可又怕落了面子,便勉强逞强道:“你过来干嘛,我说错了吗?!我知道你们这些城里的贵人小姐们向来不把我们这些乡下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可你们也别想就这样在我面前带走那个小妖女,我王桂芬不是个怕死的,我只有阿牛一根独苗,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我不怕你!”
王桂芬说完,似乎是想表达自己不怕死的一面,眼珠子忽然一瞪,瞪向了白茯。
白茯挑眉:“这位大姐,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我本人还是很遵纪守法的。你这么急赤白脸的,不就是因着你家儿子的缘故吗。听你这口气,他貌似还没死,怎么在你嘴里,他像是已经死了似的。”
王桂芬最忌讳别人咒自己的儿子,一听这话,拧起嘴皮子,眼看着又要闹将起来。
白茯懒得再搭理她,一挥手:“你儿子现在在那,带我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救!”
王桂芬:什么?
王桂芬本来以为白茯是要过来嘲讽她的,脸上作势逞强的表情还没放下,陡然听到这么一句,她头脑一空,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呈现出一种懵逼的表情。
白茯白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我,救人,你儿子,懂?”
村长最先反应过来,他忙上前两步,向白茯引路道:“贵人这边请,那徐阿牛家往这边走。”
二人沿着小路往村子里走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几分茫然,不是过来抓妖女除邪祟的吗,怎么就要去救人了。
虽然茫然,也没耽误看热闹。
众人纷纷起身跟了上去。
王桂芬心系儿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转身的同时,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边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小花,先救儿子要紧,等会儿再来收拾那个妖女。
那是黄泥砌成的两间屋子,屋顶用茅草覆盖,房门由几块破木板拼成。
进了屋子,屋内光线昏暗,唯一的小窗被一块厚厚的麻布遮住,麻布将室内遮得犹如黑夜。
白茯皱眉:“怎么这么黑?”
村长不知从何处寻摸到了一盏油灯,他捧着油灯道:“贵人勿怪,这是祭司大人吩咐的,他说徐阿牛被吸了精气,最忌阳毒。千万不能晒太阳,否则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祭司祭司,又是祭司,那祭司究竟是何方神圣?
油灯昏光之下,是一间陈设简陋的卧室,仅有一桌两凳,一个衣柜,几个竹篓。
白茯顺着光线走了进去,里面是一张土炕,炕上突起一块,走近一看,上面躺着一个人,正用一张薄被盖着。
村长道:“这就是徐家阿牛。”
徐阿牛躺在炕上,面色青黑,唇色发白,整个人透着隐隐黑气。
这是?
白茯拧眉。
手指放在徐阿牛鼻下,呼吸不动。
掀开被子,徐阿牛整个人暴露在空气中,白茯看到,他脖子里面竟然出现了几条若隐若现的黑线,那黑线就像是长在了徐阿牛的脖子里似的,不仅如此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那黑线竟像活了一般突然缓慢扭动起来。
“沈暮秋,开窗!”
白茯厉声大喝,沈暮秋须臾一个兔起鹘落,不待旁人反应伸手掀开了窗帘。
窗帘掀开的霎那,热烈的阳光从那狭小的窗子上透射进来,明亮的光线照在徐阿牛青黑的脖颈上,不出她所料,那黑线一接触到太阳光线霎时间便犹如被烈火焚烧一般,狂挥乱舞,癫狂扭曲。
“可以关上了。”
说完这句话,沈暮秋放下了窗帘,黑暗重临。
白茯凝神细看,片刻之后黑线果然全部缩入了徐阿牛衣襟底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村长还没来得及阻止,窗子就在一开一关之间,被彻底关上了。
村长扭头看向徐阿牛,见徐阿牛毫无异状,仍然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还好没事,那王桂芬可是个不能惹的,要是他儿子在他跟前咽气了,她绝对能闹得他家宅不宁。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村长心里却有些怪白茯这突兀的举动,都说了不能见光,这贵人还非要让人掀开帘子试试,她真的能治吗,该不会是闲来无事,拿他们做消遣吧。
思及此,他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贵人,还有救吗?”
假装没瞧见村长眼里透出的些微不信任之色,白茯敛眉,心中已有七分确定。
那黑线出现之时,徐柱生神色不变,像是完全没瞧见它似的,看来,此事果然如她所料的一般,并非寻常。
“怎么样,我儿子还有救吗?”
就在白茯思忖之后,王桂芬终于从门外挤了进来,她并不太信白茯能救她儿子,在她心里,这些公子小姐们是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只晓得被人伺候着看花看雪看月亮,哪里会懂治病救人这么高深的玩意儿。
阿牛是她的独苗,她面上虽然痛不欲生,但心里却始终清醒着,没有忘了祭祀大人交代的话。
她家阿牛还有一条活路,祭司大人说了,只要抓了那妖女,清了邪祟,她儿子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她问的并不如何急切,白茯状似随意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才道:“自然有救,他运气好碰上了我,命不该绝。”
门外看热闹的众人惊道:“真的有救?阿牛那样子我们可都看见了,连呼吸都没有,跟个活死人一样,祭司大人看过后,说这是被那妖女吸了精气,只有烧死那妖女,徐阿牛才能被救回来。”
白茯木灵根有治病救人之效,如何救不得。
只是她没想到此间世界,竟真的有能运用灵力之人。
徐阿牛并非身患怪病,而是被人下了咒,这咒术依靠灵力护持,寻常人根本瞧不出来。
白茯说有用,最激动的反而是徐铁生一家,若徐阿牛真的就回来了,自家女儿的妖女之名是不是就能洗脱了。
可徐阿牛的生母王桂芬却坐在炕上,面色一僵,干巴枯黄的眼珠微微一转,并没有多大喜悦。
村长徐柱生倒是脸上一喜。
众人有惊有疑。
在场众人的表现,白茯一一看在眼里。
“贵人心善,既然能救,小人还望贵人能施以援手,救那徐家阿牛一命。他是个好孩子,父亲早早亡故,小小年纪就扛起了一份重担,如今这世道他们孤儿寡母活得不容易。”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这病非同小可,明日午时才好施救!”
村长迟疑:“这……”
“我既应了此事,自然说到做到,你还怕我跑了不成。好了,现在咱们来说说另一件事。我听你们口中不时提到祭司二字,不知这是何人?”
屋子狭小憋闷,看过病后,白茯走向屋外。
村长闻言,讶异道:“贵人莫非不是咱们上祁的百姓,祭司大人在上祁可是十分赫赫有名啊,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他!”
白茯回:“村长利眼,我们的确不是上祁本地人,只是不久前才来到此地定居的,因此对上祁还不甚了解,知之甚少。”
“难怪贵人连祭司大人都不知道。”村长道:“祭司巫樊是本地唯一的神侍,传闻第一代巫樊是上祁母神——九天神女创造出来的第一个人,因生于樊水之畔,神女便将其命名为樊。樊降世之时巫山灵巫正盛,樊不愿身入轮回,便长跪于神女座下,请求超脱六道,终生侍奉神女殿下。神女怜他心诚,赐他神力,此后,樊便作为上祁神巫上侍神女下治祁邑。千年后,神女驾临本村,在本村一棵千年老榕树下白昼飞升,此后,上祁便再无神女消息。而第一代巫樊因得到了神女灵力,传言活了足足有五百年,才最终追随神女而去。”
白茯挑眉:“第一代巫樊?难道这巫樊还是个有传承的?”
村长道:“贵人说的不错,巫樊活了四百岁后,冥冥中得了神女旨意,他知道自己即将追随神女而去,由于放心不下上祁的百姓,他便从上祁挑了几个根骨不错的孤儿抚养,教以秘术,然后在其中挑出最好的一个,将巫樊作为神巫的名字赐给下一代,而那人便会成为上祁的第二代神巫巫樊。此后每一代神巫便都以巫樊为名。现在已经传到第十三代了。”
白茯点头:“原来如此。”
她身后忽然有人接话:“那巫樊原本超脱官府自成一脉,自第三代巫樊逝世后,神巫灵力便急速衰退。后来上祁被大夏天子派兵攻占,因上祁民风彪悍,悍不畏死,几番血战,大夏损兵折将仍攻克不了上祁,便想了个招封了第五代巫樊为上祁祭司,五代巫樊欣然接受,大开上祁城门,迎入大夏军队。大夏军队进入后,出于报复心理,血洗了上祁。大夏兵强马壮,血洗之后,上祁再无力抵抗,上祁便完全控于前朝之手,自此之后,巫樊在上祁至高无上的地位湮灭无存,巫樊作为官府祭司,就只配出现在祭祀典礼之类的场合上了。”
说话的是甘遂,他从白茯身后走了出来,平铺直叙说了这么一段。
声音十分的平稳,语气毫无波动,可那话里表述出来的意思怎么让人听着这么像是在嘲讽祭司巫樊。
白茯瞅着甘遂,见他神色平静,面无表情,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可那村长却在一旁不干了:“你是何人,祭祀大人灵力无边,他上能通神,下能救人,是你这小子能随便诋毁的吗?”
甘遂讽笑一声:“呵,灵力无边?八代以后,巫樊灵力没落,连最引以为豪的长生之道都忘却了,何谈灵力无边,现在这个整天只晓得装神弄鬼,也就能糊弄糊弄你们这群无知乡民罢了。”
甘遂此话说得略显刻薄,太不符合他稳重儒生的形象了。
白茯内心思忖,难不成这甘遂是与那巫樊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