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希望
许平之抹了一把遮住眼睛的血，大吼一声“撤～”举着刀，绞杀挡在他面前的匈奴军。
刀有些卷口了，手有些迟缓了……可是离李南越来越近了。
再次举刀砍翻围在她身后拿着长矛盾的敌人，“走～”声音暗哑，背对他的李南还是听出了是他。
手起刀落砍掉举刀靠前的一个敌人，头微微侧了侧：“好。”
两人背对背，一路厮杀靠近队友，低声交待：“找马，南边。”
战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散落的兵器、污渍的旗帜、潮湿的地面、无主的马匹……
抢先靠近马匹，许平之将李南推上马背，一掌拍到马屁股上：“走！”
众人纷纷抢夺马匹，翻身上马，左手持缰，右手持刀左右砍杀，冲出重围……
马蹄声叠起，许平之朝身后看了看，只有二十来匹，“驾……”
前面李南摇摇欲坠，许平之大惊失色，打马上前，目露忧色：“怎么样了？”
李南看他，夜色下脏污的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别担心，肚子有些痛而已。”
“肚子？”许平之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肚子，我怎么忘了。”这都在马背上颠了三个多时辰了，想必是实在坚持不住了。
他望了望黑黝黝的前方，玄武山脚有一点火光，虽不甚分明，但依稀能辨别，应该有人家。
“许公子，怎么了？”离他们最近的随从六一策马跟了上来。
“前面有处人家，我带夫人先去，你留下等他们，以三声口哨声接头，我回两声，没有等到我回应立刻带他们走。”
“公子……”六一不肯答应。
“这是军令，我带夫人骑一匹马，剩下这匹你带着。”
许平之抱过李南，来不及细细过问，抽马朝前面狂奔而去。
翻身下马，院子前有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在这初冬的夜里更显荒凉，马儿喷出一阵阵白气。
他将李南搂在怀里，月色下的她咬紧牙关，没让痛呼溢出来。
许平之的焦灼升级，抬手拍了拍院门，默听片刻，院内一片沉寂。
在这离边境不远的地方，时有战争发生，任谁也不会开门的。
“在下路过此地，夫人身体有恙，想歇息片刻，讨点热水喝。”
回应他的依然是一片沉寂，许平之没办法，左右看了看，将怀中的李南轻轻放到地上：“等我。”
“蹬、蹬、”踏上歪脖子树，翻身进了小院儿：“得罪了！”
取下门闩，打开门，抱起夫人，单手插上门闩。
将刀握在手里，靠近房子，门从里面闩上了，显然屋里有人。
“把门打开吧，我们只是找些热水，不会伤害你们。”
窗口一双眼睛，看见俩人进的院子。
屋内烛火亮起，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烛火下两张皱纹满面的脸带着惊恐。
“打扰了，老伯，实在不好意思。”许平之慢慢放下刀，将李南放在唯一的一张破旧的椅子上。
烛火下，身上的盔甲泛着光，许平之轻轻解下李南身上的盔甲，露出下面的劲装。
“她怀着孕？”老婆婆失声惊呼。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许是别的，内心的怜爱战胜了恐惧，老婆婆凑了过来，隔着衣服摸了摸李南的肚子，看了看浸湿的裤装：“恐怕要生了，可是肚子并不大呀，应该没足月吧？”
李南微微睁开眼：“快九个月了……”气息不稳，声音低哑。
“这是造的什么孽哟，都有身子了还上战场，老头子，快去烧水，烧多一点，快……”
许平之已经端了三大盆热水搁进了东厢门内，东厢内还没传出大的动静，只听得见老婆婆的声音：“使劲儿，再使把劲儿……”
“啊……”
李南只有压抑的闷哼声，她不敢大声痛叫，一是怕声音传远，二是怕许平之担心。
“使劲儿……看见头了……再使把力……真好……出来了……是个小子呢……怎么不哭呢……”
李南完全脱力，想说句什么，可完全开不了口，昏睡过去。
啪啪……啪啪……
“哇……哇……”微弱的哭声传来。
老婆婆抬袖抹了把额头的汗，将这个小子洗干净，裹在一块柔软的旧布里，放到被窝。
这小子舔着嘴，哼哼唧唧的，想必是饿了，哭声都不大。
老婆婆探了探李南的鼻息，边给她收拾，边夸小子：“真懂事，知道不能哭太声了！”
收拾妥当，端着东西出来：“去看看吧，我去熬点粥，家里也没有别的好吃的。”
许平之拱了拱手，进了厢房。
撩了撩李南额上汗湿的发，附耳细听半晌，呼吸平缓，伸手进被中，捏了捏她的手，温暖柔软，虽然掌心有很多茧子，但却是许平之最喜欢的。
那哼哼唧唧的小子虽然不足月，一双眼睛倒是明亮，脸白白净净的，舌头偶尔舔一下嘴唇，瞳仁没有聚焦，左右乱转。
许平之伸出食指，轻轻戳在那张小脸上，小脸朝手指那边侧了侧，以为是吃的，小嘴儿嘬嘬响。
许平之眼眶发热：父亲，看见了吗，您有孙子了！如此颠簸，他却很坚强呢？
悄悄靠近厨房。
“老头子，火小一些，再熬一会儿，你看那盔甲没有，是我太历朝的还是匈奴人的？”
“听他的口音不像匈奴人。”老头苍老的声音传出。
“我们太历朝怎么能让女人上战场呢？还怀着孩子呢，真是福大命大呀……”
许平之听到这里，稍有些放心，轻轻来到院门，贴耳细听，在里面敲了两下门。
门外传来三声哨响，他拉开门，天寒地冻，夜色下，院子外围了一圈站得笔直的人。
许平之压低声音：“不是让你们直接回并州大营吗，敌军是我们数倍，一旦追来，谁都走不了。”
“公子，放心吧，我已经派俩人赶回大营请李小将军来接应了，我们留下保护您和夫人，夫人没事吧？”六一有些担忧。
许夫人巾帼不让须眉，一直陪着许公子在军营，上战场从没怯懦过，太历朝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女人来，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要留下来保护好许公子和夫人。
“先进院子来吧，在外太扎眼了，安静一些，不要惊了主人家。”这时候许平之也不再撵他们，眼下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身。
众人鱼贯而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进来后都隐进围墙的阴影里，看不出有人的样子。
这些士兵都是陆渝邻训练的那支特战队的一部分，个人作战能力相当强悍！
今日没有他们，许平之夫妇恐怕就脱不了身了。
许平之退回厨房门口，老婆婆正在往碗里舀小粥，他从怀里摸出个布袋来，跨进去：“辛苦您们了，在外行军，没有带多的银子在身上，这些还请您们收下。”
“军爷，使不得，使不得，你们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老百姓，这点小事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老伯连连推辞。
“收下吧，我还有一事相求。”许平之固执地伸着手。
老伯只得收下：“军爷有事请讲。”
“老伯能否将家中吃食煮上二十来人的？”
老婆子面露难色，“不行也没关系……”许平之也不愿为难别人。
“军爷，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家中没有米，只有玉米面和麦麸面，而且也不够啊……”
“煮粥也没关系，喝点热的暖和，辛苦两位了，将来一定重谢！”
“不用，不用，我们这就煮……”老婆子将锅中剩下的粥舀出来，开始洗锅烧水。
“军爷喝这碗粥吧。”老伯将剩下的粥递给许平之。
许平之端了两碗粥去东厢，小家伙还在哼哼唧唧，他用小木勺舀了米汤吹了吹，轻轻喂到小家伙嘴里，小家伙舌头不停吞吐，还发出“啧啧”声……
“嗤……”一声轻笑。
“醒了？”许平之搁下手上的碗，“饿吗？只有小米粥！”他有些沮丧。
“小米粥很好了。”嗓音轻柔，中气不足。
许平之扶李南靠坐起来，一勺一勺将碗里的白粥喂完，她精神好了很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你马上带着孩子回并州大营，我留下，待能起身后就回……”
“不行，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许平之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你想想孩子，他才刚出生，万万不能留在这危险之地，不然如何对得起父亲……”李南有了一丝哽噎。
许平之哑口了，停了片刻：“我马上去安排。”
李南露出欣慰的笑：“你去吧，我再歇些会儿。”
许平之转身出去，李南并没有闭目睡去，而是睁大眼睛看着孩子，那眼中有欣喜、眷恋、不舍……太多太多。
孩子，我们刚见面就要分开，母亲也舍不得你，可是母亲必须这样做，母亲一定会坚强的，母亲一定会再回来看你的，你也要好好的……
许平之去厨房，老婆婆已经煮好了一大锅玉米粥，虽然不浓稠，但里面掺杂一些面疙瘩，正在往木盆里装。
他端着木盆去了院子，六一从阴影里迎了出来，“还剩多少人？”
“回将军，连我在内一共二十三人。”
“让十三人先吃，吃完我马上有安排，你也一起吃。”
六一虽不明白将军的安排，但很快就执行。
冬天粥冷得快，待舀到碗里，已经可以马上 呼噜呼噜往嘴里灌了，行军打仗的人，吃饭都是风卷残云。
许平之进房去裹了个严实的‘包袱’出来，将‘包袱’牢牢地捆在六一胸前，把自己的披风给他系好。
六一非常惊愕！
“小公子就交给你了，你要誓死守护好他，把他交到你们公子手上。”许平之严肃而慎重。
六一觉得胸前裹了一团火，还来不及说点什么，“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十三骑飞奔而去，剩下的人已经休整了一个时辰，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疙瘩汤。
远处已经传来大军压境的声音，铁骑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给我穿上盔甲。”李南已经完全清醒。
派到玄武山打探地形的士兵已经回来，因天色缘故，打探并不是很清楚:“崖壁有些庙。”
“我们撤到后面庙里去，石梯狭窄，敌人没办法大批量上山，我们守住上山口，向山谷滚落石，阻一阻他们追击的步伐……”许平之布置任务。
李南伏在马背上，许平之牵着马。
玄武山。
半山腰最大的平地上，建有一座供奉山神崔英的庙。
传说崔英是分管行云布雨、刮风下雪的山神。
弯弯曲曲的盘山小道，只容得下一匹马，到了大殿，再往上就是陡峭的石阶。
石阶是人工一级一级在山崖上凿出来的，左面石壁，右面悬崖。
“将军，马上不去。”石阶太窄太陡，马儿站在石阶前，无论怎么拉它，就是不迈腿。
“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马藏起来，我们必须往上去北楼。”
因为打仗，庙里几个和尚都走了，留下一座空庙。
“我知道。”老人开口，他经常来这庙里为儿子祈福，对庙里建筑非常熟悉。
老伯带着七九把马藏好。
许平之背着李南一级一级往上爬。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李南小声道。
“不用，你抱紧我。”
七七跟在后面，右手一直伸到许平之外侧护着。
北楼利用木头卡在峭壁上依山而建，与南楼中间相距四十米左右。
“冷吗？”许平之放下李南，满头的大汗，在月色下如晶莹的露珠。
李南抬袖为他拭去汗水:“不冷。”
七二站在简陋的木栏前，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许公子，匈奴大军好像停了。”
许平之接过来，“嗯，此去忻县，再没有比这更开阔的平原，匈奴大军过阴山可是要花费些时日，这些是他们的先头部队，今晚应该是不会行军了，我们小心一些，谨防于衡派一小部分人追击。”
“公子，我去南楼守第一关吧。”
“不用。”眼下身边陆家军只剩下七二、七七、七九三人，加上护送孩子的十三人，二十人还剩十六人，那四人恐怕……
他是知道子望在这群人身上花费的心血，所以格外珍惜他们，如今折了四人，比折了四百人还心痛！
于衡被打退过多次，如今不顾一切勾结外敌，应该和凉州的于裴有关。
听说于裴已经被陆邻擒住，许平之心情有些好了，他的兄弟出马，没有解决不了的。
于衡，你等着吧，容你再猖狂些日子！
“公子，那边有个山洞，路上我捡了些木柴，火已经生好，扶夫人过去休息吧，布帘遮挡，外面看不到火光的。”七九比较细心。
那次在紫金山，他们家二公子生了很大的气，从此以后，众人做事都会考虑周全，尤其是保命的细节更注重。
这一夜，平静、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