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应激反应综合症
每一秒对姜誉来说都是煎熬,他们进去已半个多时辰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远处蹒跚一道身影,眼中光芒大盛,待走近,是太傅,光芒暗淡下去。
“太傅辛苦了!”
“放心吧,应该是找到了。”看着最得意的弟子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暮云,送太傅上马车。”
终于,巷子又出现一道身影,不,是两道……
“水,水,水……”
行医的姜誉看他那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发誓定要将那狗东西碎尸万段!
从药箱拿出两颗药丸,扶起他,喂到嘴里,再喂水……
瘫在马车的地毯上,脸上的红霞消退了很多,额上的汗珠密布,衣服脏污。
“还有哪里不舒服?”心痛得无以复加。
“别说话!”他怕自己忍不住。
冰凉的手捏起他手腕,舒服得陆渝邻哼叫一声。
在马车的一摇一晃中,抵抗药性带来的疲劳让他睡着了。
他这幅样子回将军府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马车直接进了王府,姜誉手伸出去,才挨着衣角,迷糊的陆渝邻身子一缩,双眼睁开,惊恐一览无余。
“醒了?”
看清楚眼前之人,惊恐才渐渐消散,露出个浅笑:“不要回陆府。”
“不是,下车吧!”
姜誉攥紧拳头,才能抵御心口那股疼痛。
陆渝邻坐起身,头还晕,脚还软。
“我要沐浴!”有些娇气。
“好!”
“我要喝粥。”
“好!”
“我……”
“怎么了?”
陆渝邻爬下车,跌跌撞撞朝一边跑去。
“呃~呃~”终于,被压迫了一下午的胃起义了。
这一场吐,把酒精带给他的不适和于太尉带给他的恶心吐了个一干二净。
从浴桶爬出来,精神恢复不少。
粥和开胃小菜已经摆在桌上,温度刚刚好……
于府,纵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廉大人,也被密室的场景吓住。
密室不光关着机密,还关着两个人。
大理寺也迅速到场,那一夜,政事殿的烛火没有熄过,燃了一夜。
…………………………
京城某个宅院。
“……主子,待如何?”
上座的人往椅背上一靠,仰头沉默片刻:“静观吧,明日……”
“明白了!”
……
任谁都没想到的是,这案子皇上交给了去于府的那几个年轻人。
于太尉的案子很顺利,证据确凿。
与李会德的书信往来,磁山失踪的少年,长相不好的送去他的私军营,长相清秀的,被他圈养在于府密室,折磨的手段多种,训服后就变成身边的随侍小厮。
没把他侍候好就要挨各种酷刑……
谁能想到:满朝最慈善、最和蔼、最亲切、最没得架子的于太尉是这样一个人。
与于太尉一同落马的还有徐州牧。
徐州牧是于府尉一手提拔并推上中州州牧的位置,拐卖的人口当作私军在徐世达的兵营,私军人数达五千,而且磁山私铸的兵器正是徐世达接手的……
徐世达的落马,还牵出半年前吴昌断肠草中毒案,幕后指使也是他。
陆渝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究竟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斩刑的前一天,冬月二十三,狱卒打开牢门:廖氏,你无罪释放了。
形容枯槁、双目空洞的廖氏如一具行尸,直到狱卒重复了一遍,她眼珠才转了一下,魂魄归位。
接着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痛哭,整个大牢都回荡着她的哭声……
冬月二十四,原定的斩刑日并没延期,只是多了几人。
于太尉,恐怕是太历朝施斩刑最快的人,于家军还来不及反应,于太尉就人头落地了。
于太尉至死都不明白:他只是想将那个笑得像太阳的少年收入囊中而已,怎就丢了性命?
而徐世达更没想到,谋定而后动,他都还没谋定,就成了那个被带出的泥。
最无辜的恐怕当属徐年了,皇上岂会斩草不除根?
兵权收归皇上,自此,兵权都集中在了皇上手中。
办这件案子的六人官升两级,兵部石尚书任中州州牧,而崔侍郎直接升任兵部尚书。
谁都不知道那天在太尉府发生了什么事。
自此,太尉一职退出太历舞台,不再设置!
皇上开始大力培植武将,随陆渝邻去磁山的燕校尉被封为广武将军。
许平之的三舅哥李原被封为中坚将军。
冯远桥被封为安夷监军,许平之则被封为和戎护军……
陆渝邻落下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症。
白天朝中沉稳内敛,下值后笑得仍像冬日的暖阳,夜晚却经常恶梦,总梦见烛火下那张淫笑的脸,白得起鸡皮疙瘩的手向他脸摸来……然后被惊醒,再也睡不着。
半夜起来打拳,薄雪铺满的院子,呵气成霜,累得大汗淋漓,手指都不想弯一下,可大脑依然清醒如斯,不敢闭眼……
最能察觉他变化的是姜誉。
明日就是冬至,休沐三日,下值时,宫门口接陆渝邻的马车上坐着尊谪仙。
“接下来几日住王府。”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啊,为什么?”瞧瞧脸色,平静无波,可是眼底的忧色难掩,“我很好啊。”
“你不是医师。”
这就有点瞧不起人喽!
“听话!”温柔宠溺。
这句话让陆渝邻破防了:“别担心,我会调整好的。”
“多久?”
“这~”他哪说得准。
以前大学,外出调研,突遇泥石流,在他们眼前,活生生的人被泥石流埋了,学校的心理教师对他们进行心理干预和心理疏导,他和同学们也经历了一两个月才调整过来。
他一直想用练拳的方式让自己身体累到不行,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可是收效甚微。
陆渝邻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密室发生的事,包括姜誉。
用过晚膳,休息一个时辰后,陆渝邻开始在院子里打拳,一遍又一遍,身上冒着腾腾热气,在浴桶就恹恹欲睡。
可穿好衣服去炕上又睡不着了。
“躺好,我给你扎几针放松一下。”姜誉来到房间。
陆渝邻乖乖的闭上眼睛,脑细胞异常活跃:要是那天带着匕首,会不会给自己一刀?要是自己有力气,一定会把他扎成筛子……
指腹摩挲着头皮,带来阵阵颤栗,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眼皮越来越沉……
半夜,惊醒,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我在!”
轻缓的声音带来异常的安全感,他重新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第二天,冬至,宫里给王府送来宰杀好的羊,分了一半给他拿回将军府。
他哑然失笑:这像回娘家的!
陆潜也在家,陆府的主子围坐一桌,锅里煮着羊肉汤,厨子没有处理好,膻味有点大。
他以前还装模作样向陆潜打招呼,现在也不装了,平常态度。
陆潜虽然也没好脸色,但决计不敢惹他,虽然长期在军营,但陆邻在朝中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传说并没有少听。
这次武将大佬于太尉落马,虽然案子陆邻并未参与,凭那几个参与人的身份,陆潜断定与陆邻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最高兴的莫过于陆老太太,她们陆家在京中的地位越来越高,时常有高门老太太来邀请她和儿媳妇参加茶话会。
云姨姨极度不平衡,以往陆老太太出去都是带的她,眼下一次也没有。
但她只能在自己的院子咒骂!
陆渝邻勉强吃了两块萝卜,便搁下筷子。
“邻儿不吃了吗?最近都瘦了。” 花瓶母亲一脸担忧。
陆渊也抬头关心地看着他:“哥哥最近公务很多吗?累了吧,渊儿给哥哥捶捶背!”
“没事,这几天寒邪侵体,胃口不太好,过两天就好了。”他拍拍母亲的手背,递上一个放心的笑。
又拉着陆渊的手:“听你这话哥哥就好了很多,过几天带你去庄子玩。”
陆老太太大惊:“哎哟,邻儿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说呢,玉屏快去请医师……”
“祖母,小病而已,不用惊慌,这两天在王府扎银针呢,很快就好了。”
“对哟,京城谁有楚王医术高,这祖母就放心了,邻儿不想吃了就去休息吧,不用坐在这里了,快去!”
长辈没用完膳,晚辈是不能下席的。
“我坐这里陪着祖母吧。”
“不用,这不是有潜儿和玲珑他们吗,你去休息。”
“那好吧,邻儿告退,渊儿,吃完要送母亲回院子啊。”
“我会的,哥哥放心!”
回西跨院,似锦几个人的饭菜倒比大厨房的还香。
“公子这么快就用完膳了?”似锦招呼他。
陆渝邻收了两件衣服,住王府老是穿王爷的衣服不大妥当,关键是不合身,还是自己的好。
见陆渝邻提着衣服准备出门,“公子这是要离家出走?是不是在前厅受气了?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不言问题真多,白瞎了他那个好名字。
你看人家不语,“公子,要套马车吗?”
“不用。”
不语坐回去,默不作声继续吃饭。
姜誉没想到陆渝邻这么快就回来了。
把衣服往旁边一扔,自己取碗开始干饭。
姜誉使眼让丫鬟把衣服收到房间去。
扎针、按摩、语言安抚,陆渝邻半夜惊醒的时候少了,无论什么时候惊醒,王爷都在身旁,他又安心地睡去?
当最后一次晚上再没惊醒后,陆渝邻将那天下午的事告诉楚王,包括当时自己在黑暗的密室醒来,发现全身无力的恐慌,摸到鞭子的害怕以及看到于太尉那张淫邪的脸……
姜誉阴沉着脸,紧紧握拳,要不是于太尉被判了斩刑,他会活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