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将计就计
“……”
贼寇亡命奔走,夏侯惇却未立刻下令追击,而是驻马远眺。
新野多是良田,贼寇又是踏麦秆而逃,故而其行虽疾,却未激起滚滚烟尘。敌兵渐远,天地亦复归清明,只田间遗有逃兵慌乱间所失兵戈,别无他物。
夏侯惇“啧”了一声,沉默不语。
“夏侯将军!”李典策马回奔而来。
无需多做查探,张飞此去必有蹊跷。
故而见夏侯并未急切下令追击,此时又见夏侯惇面无喜色,李典反倒心中稍安。
夏侯将军向来以军令为先,以大事为重,不惧生死。可过于刚烈,于十万人之将、三军之帅而言,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此前博望遇伏一事,便是如此。虽是敌众我寡,可敌军一触即溃,又知博望以南,有一片未垦的茂林,实不当追。若主帅只是贪功冒进,反倒更好劝解,只消陈述利害即可。
可彼时夏侯惇亟待一举擒获刘备,是怒刘备一介织鞋贩履之辈,受曹公礼遇,却趁机叛逃;又恼刘备只能在各诸侯间辗转苟存,却仍如狗皮膏药一般,屡犯边界。
故而彼时,李典的劝阻虽诚,可夏侯对刘备憎恶之情愈重,轻视之念便愈不可移。于是认为刘备败的理所当然,一如往昔丢弃徐州望风而逃,至于他刘备有何良谋(注),夏侯更是不信。幸而夏侯准许李典留屯,此事才仍有转机。
至于此次……显然夏侯将军历经此前之事,且又精研兵法,不复吴……不复叶县盲侯。
“将军,张飞兵马远遁而去……”
未及说完,夏侯已是扬鞭遥指,怒道:“竟这般小觑于我!”
李典心有腹稿,当即答道:“将军,那徐庶初到刘备军中……至于张飞,止一介莽夫耳,未必能想到这些。”
“嗯……”夏侯惇略为沉吟,面有愧色道:“前番,曼成本已识破刘备所图,因我之过,险使其奸计得逞。如今敌军策略有失,正是良机……我欲,将计就计。”
张郃答道:“新野地势,曹公早已派人探明。育阳以北,无有险要,至于茂林,更是皆早已垦为农田。刘备纵欲设伏,也无地利。
曹公以我等率重兵为先锋,旨在令大军能直指新野郡城。今贼寇不在育阳死守城池,却欲埋伏我军,确是我军的良机。若我等计略得当,不日便可先破育阳,再攻新野。”
夏侯微微颔首,吩咐左右,道:“传我军令,全军徐行。另让张郃速速进军,以为照应。”
李典笑了笑,并未作声。
殿后接应,虽难立大功,却胜在无过。而张郃此前之过,最犯曹公忌讳,万不可再有闪失。
不过,张郃确也急需战功,何况更重要的是,此举于大军有利无害。催促张郃行军,则若张飞却是想要在某处伏击,张郃正可为接应;若张飞真是统军无方,则正可一同衔尾掩杀贼寇至育阳。
一心为曹,而又能体恤将、士,使夏侯之才虽不如外姓诸将,却仍能令诸将咸服。当然,也因夏侯惇最受曹公信任,而曹公之威……
……
“……”李典看着不远处,怔怔无言。
只又追了数里,落荒而逃的张飞兵马,便已经被下令徐徐进军的夏侯,领兵赶上。
而张飞则仿佛很惊讶于曹军竟敢领兵追赶,连忙率领还未重整好军阵的刘备军士卒,继续往育阳奔逃。
[“务必让曹军能够追上。”肯定是被这样嘱托了吧……将此重任托与虽然忠义,但空有蛮勇的义弟……刘备这次又是用人不善了。]
张郃轻叹一声,将视线偏向东南。那里白雾笼罩,与张飞远遁所扬起的尘土,连成一片。烟尘渐沉,雾却未散。
李典不由赞道:“此等手段,倒确实堪称夺天地之造化。”4
兵者,诡道也,此法不可变通,便只可占一个“奇”字,否则,便如面前这般,堪称掩耳盗铃。不过,即使如此,以奇门遁甲之术凭空塑造地利,也是足以令人咋舌的诡谲手段。
“此等浓雾,倒正可用来避暑。”
李典闻言,不由笑道:“将军所言极是。”
此法倒确实可行,虽然会遮蔽视野,但曹军势众,仍可交替休息。何况待攻占新野,曹军势必会依河休整一些时日,而刘备必不敢渡江反攻。
不过李典却未多言。此时不是闲谈之机,而若展开谈……曹军最可能会此术的,当然是将破解之法告知诸将的太中大夫、军师贾诩贾文和。可因此前宛城之事,军中诸将,尤其曹姓诸将与二夏侯,皆对贾诩颇为敌视。只是因贾诩劝降张绣,有解曹军腹背受敌之危的功绩,平日里又谨小慎微,故而众将皆不得发作,只能压下心中不满。
果然,夏侯惇好似想到了些什么,皱了皱眉,随后冷哼一声,不耐地望向左侧渐近的浓雾,突然下令停止进军……
夏侯惇手挽缰绳,在烈马的嘶鸣声中, 喝道: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