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送他此生最挚爱的姑娘最后一程
耶律慕容没抱云柚多长时间，慕容部的首领走进来，右手抬起放在胸前，弯身对云柚行礼，语气恭敬，“恪尊，我们该走了。”
耶律慕容被云柚从怀里拉出来，慌了一瞬，一听舅舅对云柚的称呼，他苍白的脸上仅存的血色一下子全都褪去了，“那嘎齐阿哈（舅舅），你为什么称我的王妃为恪尊？她是耶律小王妃……”
他话没说完，云柚已经走出去了，步伐很快，黑色绣着红梅的斗篷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纤弱的背影透着决绝。
耶律慕容僵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慕容，昭云公主从一开始就是我们苍蒙族的恪尊。”慕容部的首领看着外甥布满血丝的琥珀色眼睛，叹了一口气，告诉了他被关押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草原人这个时期没有特定的监狱，而是挖地为牢，也就是在地上挖一个深坑，把人关在“井里”。
但因为舅舅是慕容部的首领，耶律王室到底还是不敢对耶律慕容动用各种刑罚，所以这几天一直把他关在毡帐里。
“不……”耶律慕容不愿接受事实地摇着头，后退，撞上桌子，栽坐下去。
他落拓憔悴的脸已经被眼中流出的泪水浸湿了，却仍然不断低喃着，“我不相信……”
“云姑娘绝对不会跟拓跋霍越回苍蒙，早在一年前她就答应过做我的王妃，不久前还承诺会一直陪着我……”
“我要去找她！”耶律慕容忽然站起来，推开面前的舅舅。
他出去后对上一脸悲伤双目通红看他的乌尤，也并不理会，一路冲去了云柚的毡帐。
然而云柚已经不住在那里了。
耶律慕容站在空荡荡、没有燃火冷冰冰的毡帐里，许久没缓过来。
他反身从跟过来喊他的乌尤腰间拔出弯刀，抵在宇文部的一个兵士脖子上，在风雪中嘶吼着问：“王妃呢？我的王妃呢？！你们把她关在哪里了？”
那兵士显然是被吩咐过了，并没有跟耶律慕容动手，岿然不动站得笔直，平静中又带着同情看着耶律慕容，“我不知道耶律小王子的王妃是谁，我只知道我们苍蒙的恪尊。”
“苍蒙的恪尊……”一个字便如一刀捅入耶律慕容的心口，一共五刀，耶律慕容疼得踉跄，攥着刀的手不停地抖。
他忽然一脚踹开兵士，转身提着刀，去了当时耶律王室给拓跋霍越一众人安排的毡帐群。
很快，耶律慕容在第一个飘着狼图腾旗帜的毡帐中，找到了云柚。
这各方面都最好的毡帐原本是拓跋霍越的，但现在他让给了自己的恪尊嫂嫂。
耶律慕容杀进去时，云柚和拓跋霍越正面对面坐着，喝着茶，温馨悠然，是一幅让人融入不了的画面。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成了心爱的姑娘世界之外的人？
耶律慕容无法再挪动一步，双目赤红盛满泪水，泛白的薄唇颤动着，喉结好几次滑动，却一个字音都没发出来。
直到云柚让拓跋霍越出去了。
耶律慕容慢慢走过去，失去所有力气，栽跪在云柚面前。
他趴在云柚膝上，紧紧攥住云柚的手，抬着脸看云柚，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哽咽，“我不想做丹蒙的可汗，名声和地位我也不要了，云姑娘，我们走好不好？”
“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去西域的楼兰，或者向东南方向回你的故乡中原都可以，我们丢下这一切私奔……”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会很苦，但我一定会努力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我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和伤害。”
云柚抬起另一只手擦着草原王子被热泪浸湿的脸，依然如过去那么温柔，却平静得让耶律慕容害怕，“你的亲妹妹和额吉呢，你也不要了吗？还有整个丹蒙族。”
“慕容，就算这些你都不要了，我们也走不掉。”云柚打断要给出肯定答案、意志坚定的耶律慕容。
“拓跋霍越不会放过我们，到那时候我们都会死，而整个丹蒙会被苍蒙夷为平地，你的亲妹妹和额吉都将会轮回苍蒙的奴隶。”
“草原上的奴隶过得都是什么生活，你比我更清楚。”
“慕容，在其位谋其职，正如你是丹蒙的王子需要守护丹蒙一样，我是夏王朝的公主，和亲到苍蒙，是我的使命……”
“但你这个公主是假的！”耶律慕容抬高声音，又恨又怒。
“你从来没有享过皇室待遇，那么和亲就不是你的使命，夏王朝是把你当成一件货品卖给苍蒙的……这不过是你拒绝跟我远走高飞的借口。”
“云柚，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推我上位，成就我，你难道不知道我要的只是一个你吗？没有你，这富贵荣华和丹蒙的可汗之位，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你若是跟拓跋霍越走了，我便不活了。”
从来对着深爱的姑娘都是柔声细语的草原王子，第一次对她发了火，恼恨地指责她轻易便放弃两人的感情。
“那你希望我死吗？”云柚问出这么一句，就感觉到耶律慕容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凝视他的眼睛，重复。
“慕容，你要我陪着你一起死吗？”
“你要是想我陪着你死，那我便陪你死，到时候让你亲妹妹和母亲，以及整个丹蒙都为我们殉葬。”
原剧情里原身确实陪着耶律慕容一起死了，可这是耶律慕容想要的结果吗？
原身与她做交易，也是想让她护着耶律慕容活下来。
耶律慕容琥珀色的瞳仁剧烈地震颤的，久久与云柚对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夜晚的毡帐里热气腾腾，外面呼啸的风雪都被遮挡住了，耶律慕容身上却一点温度都没有，整个人被冰冻凝固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松开掌心里紧攥的云柚的手腕，抬起双手捧住云柚的脸。
草原王子依旧是那般深情炙热的目光，却静静地流着泪，泣不成声问她：“云姑娘，自从你来到丹蒙后，一直都在受累，是不是我没有给到你曾幻想的快乐，我和这段感情让你很累？”
“不累。”云柚摇头，抬手覆盖住耶律慕容的手背，代替原身说了一句。
“慕容哥哥，我无悔。”
她是跟天道签约来游戏世界制定法则秩序的执行者，任务再难再累，那都是她的职责。
她用着原身的身体，跟原身有交易，当然会竭力达成原身的心愿，又何来的埋怨呢？
而原身，到死都在坚守和耶律慕容的这段感情，到死都没有后悔过。
如今原身人已经不在了，只愿自己深爱的情郎能活下来，一生安稳健康，事事顺遂长命百岁。
王女是她，也不是她。
她让王女去爱耶律慕容，跟耶律慕容在一起，就等同于把另外一个女人推给了耶律慕容，已经身死的她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所以她并没有要求王女陪伴耶律慕容一生。
而对于王女本人来说，之前是因为任务才和耶律慕容在一起。
现在她成功护住了耶律慕容，并将他推上了帝王之位，原身的心愿之一她完成了。
接下来她抛开耶律慕容，去到苍蒙做恪尊，不耽误她执行统一整个草原的任务。
所以虽然她是输给了拓跋霍越，但她走得并不勉强。
只是耶律慕容……不是她负了他，是草原王子真正爱的那个中原少女，早就不在了。
她代替不了原身。
耶律慕容感受到云柚的淡漠，愣住了。
在此之前他坚信心爱的姑娘对自己的感情，她会不离不弃，与他同生共死。
但这一刻云柚让他感到很陌生，让他觉得她从始至终都没爱过他，怎么会这样呢？
是因为……心里隐约有个答案，让耶律慕容手脚发冷，无比艰涩地问云柚，“你喜欢上了拓跋霍越是吗？”
云柚顿了一下，便是这样的犹豫，把耶律慕容打入了地狱深渊。
他收回抚着云柚的手，突然间就平静下来了，垂眸，惨淡一笑，“是啊，谁不喜欢强者呢，是我太弱了。”
“我把心爱的姑娘接到身边，却没能保护好她，若不是拓跋霍越在，怕是在我被关押起来的时候，你就成了我们耶律王室斗争的牺牲品了。”
云柚沉默，事实的确如此。
原剧情里太单纯又弱的耶律慕容即便以命护着原身，原身还是被耶律大王子的人杀了。
在草原，强者为尊，弱者只有被灭的下场。
“慕容，我希望你强大起来，在以后能护好妹妹和母亲，所有你所爱所在乎的人。”这是原身的心愿。
原身献祭出了自己的灵魂，只为了草原小王子。
“现在我还没有喜欢的人，往后若是有了，我会告诉你。”云柚这句话便是隐约透露了，其实她连耶律慕容都不喜欢。
这让耶律慕容越发觉得或许自己深爱的、深爱自己的那个姑娘，早就不在了。
“好，我知道了。”草原王子眼中汹涌不觉的泪停止了，用刀支撑着艰难地站起来，转身，一步步往外走。
云柚没有对不起他，是他太软弱，护不了此生最爱的姑娘。
没了云柚，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但是他如果选择带着云柚私奔，他们两人会一起死。
不能。
他可以为了这段感情上穷碧落下黄泉，却不希望心爱的姑娘也这样。
他想让心爱的姑娘好好地活着，一生安稳健康，事事顺遂长命百岁。
哪怕，陪她终老的人不是他。
“云姑娘，我会如你所愿变得很强大，我求不来来世，只求这一世请原谅我负了你……”草原王子没走多久便瘫跪在了深雪里，往日高瘦笔挺的身躯佝偻着，刚止住的泪大颗大颗砸落而下，曾暴躁狂妄的草原王子，此刻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他失去了生命里最爱最重要的姑娘。
漠北的天气太冷太冷了，来年的春天也不会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开放，曾经双手紧握在桃花雨中许下誓言的草原王子和中原少女，也被淹没在了漠北漫天的冰雪中。
呼啸的风雪都压不住草原王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云柚久久地站在毡帐外的门前，抛开人设，自己心里竟然莫名生出从未有过的悲伤来。
原来，人类的七情六欲之一是这样的。
“这世间古往今来太多痴男怨女了。”超脑系统是云柚大脑的一部分，能根据云柚的情绪变化而变化，所以天天此刻也不免感慨。
“或许唯一应该感到庆幸的是，原身从未背叛过自己和草原王子的誓言，被她以献祭灵魂的方式守护的草原王子，在我们局外人看来是幸福的。”
三千世界是有法则的，原身以自己永世不得超生换草原王子活下来，很公平。
王女：“原身的灵魂我们不要了，给她安排投胎转世，来世，给他们一个圆满吧。”
实际上王女都是视情况而定的，比如第一个世界她就没让原身献祭灵魂。
“这简单。”天道的分身超脑系统从来都是无条件执行王女的指令，看到云柚迟迟没有缓下来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
“王女，要不要我给你斩断生出来的悲伤和怜悯等情绪？”
王女生来便没有情根，七情六欲淡薄，活了几百年也不觉得自己比起正常人类是缺失感情的。
她没有因此受到丝毫影响，便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但此刻，王女：“留着吧。”
从那天以后耶律慕容再没有找过一次云柚。
作为云柚跟他去苍蒙做恪尊的条件，拓跋霍越以一己之力反转了整个局面。
一般中原帝王年纪轻轻就立储君，但在时常发生杀烧抢掠的草原，早就立下的继承人跟其他人一样未必能活下来，所以他们不会过早指定谁为继承者。
在丹蒙，无人认定耶律大王子就是未来可汗，那么根据拓跋霍越所说，他为了争夺可汗之位而设计陷害耶律慕容，就很有说服力了。
并且耶律大王子和丹蒙可汗还想杀他这个草原狼主，等于谋逆以下犯上，那他斩杀了丹蒙可汗和耶律大王子，合情合理吧？
第三，苍蒙在迎昭云公主的途中，被一个部落突袭，是耶律慕容救下了被那个部落抢走的云柚。
他不知道云柚是和亲到苍蒙的昭云公主，同情云柚无家可归，把人带来了丹蒙。
耶律大王子得知了云柚的身份，竭力促成了耶律慕容和云柚的婚事，为的是让苍蒙找耶律慕容算账……如此一番说辞。
这是拓跋霍越打着送贺礼的旗号，来参加耶律慕容和云柚的大婚时，就全都计划好的。
他步步经营处心积虑，虽说中间最大的意外是自己这匹狼被云柚制服了，但他还是达成了将云柚带回苍蒙做恪尊的目的。
大多数人都相信了，并且表示这个瓜吃得是真刺激跌宕起伏。
至于少数人觉得拓跋霍越在胡编乱扯？
那也没办法。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谁是霸主谁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抹黑这个，洗白那个。
谁传播真相，谁就没命。
所以心知肚明的少数人都闭嘴了。
或许有一天这些密辛，会因为拓跋霍越沦为阶下囚，而被公之于众呢。
拓跋霍越不仅以整个苍蒙的势力扶持耶律慕容做丹蒙可汗，且往后他都不会吞并丹蒙，反而会无条件用苍蒙的一切助丹蒙强大繁盛。
耶律慕容处理好了一切纷乱争斗，找到丹蒙可汗时，他和屠耆阏氏已经是两副骨架了。
屠耆阏氏亲手杀了他。
只因当年被抢来丹蒙时自己的部落被灭，亲眼看到父母兄弟姐妹成为了丹蒙铁骑的刀下亡魂，她恨透了丹蒙可汗。
她被丹蒙可汗强迫多年，到后来表面看上去接受了一切，实际上却一直想报仇雪恨。
这一次，她终于有机会了。
等丹蒙在经历过一场清洗安定下来后，来年的四月初。
中原已是满山桃花开到荼靡，草原地区却还处在寒冷天气时，丹蒙举行了新任可汗耶律慕容的继位大典。
云柚护着耶律慕容到这个时候，终于在拓跋霍越先回苍蒙，再以盛大的仪式来接她时。
她没参加耶律慕容的继位大典，一身红裙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
云柚在周围都冒出新芽、渐渐葱郁的草原和早开的野花中，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耶律王室的毡帐群。
“啪”，马鞭抽下去，悍然磅礴的狼图腾旗帜迎风招展。
整个草原最强大的一支铁骑扬起尘土，以最忠诚的姿态护送前方一马当先的红色身影、他们苍蒙的恪尊离开。
却不知丹蒙的新任可汗不等大典结束，便丢下族里所有贵族大臣匆忙离场，追着那支铁骑而去。
只为送他挚爱的姑娘最后一程。
“嫂嫂！”半个时辰后，丹蒙的小公主终于追上了苍蒙的铁骑。
乌尤在云柚停下来时翻身下马，继而弯刀触地，“我想追随苍蒙恪尊。”
小公主一身黑色劲装，以无比虔诚的姿势单膝跪地，对着高高坐于马背上的云柚道：“请苍蒙恪尊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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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后来，我费尽心思在草原种下漫山遍野的桃花，只为有一天她途经时看到，再后来，我强大无敌，却对她俯首称臣，为她打下这江山和天下。
请让我永远都活在那一年中原桃花盛开的季节，只记得粉红桃花落满我和少女的衣衫，她娇艳又羞涩像新娘。
请永远不要让我知道我满腔热忱待的、我最心爱的姑娘，其实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