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婚约
“朕听说你与段校尉已交换了庚帖，可有此事？”
乐宁心中一惊，没想到，圣上竟然已知晓了，也罢，自己本也要提此事的。
“是的。”
“你如今贵为郡主，怎可与一名小小校尉结亲，说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朕，指责朕苛待皇室血脉。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朕会另外为你择一门好亲的。”
乐娘一听，瞬间着急起来。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乐娘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再则，我与段校尉情投意合，以前同患难，如今也应共富贵才是，若如今乐娘一朝得势就背弃婚约，与那些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何异，圣上选臣子还要求‘糟糠之妻不下堂’呢，乐娘身为郡主，更应该以身作责，为天下人做表率才是！”
说完，一双倔强大眼直直凝视着池义亭，仿佛他只要说出反驳之语，就要与他论个高下一般。
池义亭从未被人如此顶撞，心中不快，可又挑不出乐娘话中的错处。冷哼一声道：
“自古以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早丧，如今只有朕这个长辈来替你操持，以前你与他顶多算私定终身，自然不做数的。”
“就算陛下替乐娘操持，乐娘也只愿与他结亲。”
池义亭见她顽固不化，正待发怒，却听乐娘又道：
“陛下可知，乐娘乃和离之身，以前在晋阳府时，曾与一户姓杜的人家结亲，那门亲事就是乐娘爹爹亲自操办的，乐娘在杜家吃的最差、做事最多，瘦得皮包骨头，嫁妆被婆婆、小姑全部夺去，还遭受其全家嫌弃、打骂。
他们看乐娘再无用处，便想将乐娘休弃，遂编造污名，污蔑乐娘偷人，趁机扔给乐娘一封休书，乐娘一气之下寻了短见，险些命丧黄泉。
乐娘在无依无靠之时，是段霄帮了乐娘一把，他不仅未嫌弃、欺凌乐娘，还处处帮扶，甚至救过乐娘一命，此等大恩和情意，乐娘从未在他人身上得到过，或许，这辈子，再也无人肯这般对待乐娘。
您说，乐娘应该负他吗？”
“……”池义亭瞬间哑口无言，身旁的何公公早已红了眼眶。
“乐娘，没想到你以前吃了那么多苦！你别怕，以后有圣上护着你，圣上虽然待人严厉些，却是真的为你好。你也应该体谅圣上的苦心。”
“唉！行了，此事稍后再议，你先回去吧！”
池义亭抬手揉着眉心，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何公公对乐娘点点头，乐娘立即起身告退。
何公公待乐娘出了殿门，又停顿片刻，这才轻声嘀咕道：“郡主倒是个有情有义的，陛下果然没有白疼她。”
“你在胡说什么？！朕几时疼她了。”
“是，是老奴说错话了，还请陛下恕罪。”
何公公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刚才是谁听说紫菱公主与乐娘抢软轿，便破例为乐娘送了步辇过去的？是谁听说紫菱公主要闯进来，便下令让其闭门守孝的，这不是赤果果的偏心是什么？
“你说，这个段霄真有那么好吗？可是，他的官位也太低了些。”
何公公腹诽：官位高低，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段校尉生的一表人才，身手也好，品行更是没的说。就是……这官位确实低了些，与郡主实在不般配。”
“此事先放一放，你叫李甲去打听打听乐娘今日说的那两人。”
“老奴遵旨。”
乐娘自宫中出来后，径直去了以前的长公主府，现在的郡王府，姜承隽正在府外等候，两人早已说好，今日便入府祭拜长公主和姜将军的。
祠堂设在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在姜承隽的指引下，乐娘款款走进正中的房间，只见供桌最上方摆放着姜氏族人的灵位，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足有数十位之多。
乐娘扫视一遍，发现倒数第二层摆放的，正是写着姜留风和池芙蕖名讳的灵位，最下层则是姜承隽父母的灵位。
乐娘静静点上三支香，跪在蒲团上，默念道：“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姜氏的祖先们，晚辈常乐娘前来拜见！如今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沉冤已昭雪，姜家门楣并未蒙尘，请各位安息吧！”
她俯身恭恭敬敬四拜后，将线香插入摆放在桌上的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将祠堂中熏染的如同梦境。
“我本是来自异世的孤魂，阴差阳错之下，才占据了常乐娘的躯体，原本的常乐娘早已死在两年多前的那个雪夜了，也不知她可曾在黄泉路上与你们相遇，若是你们见到她，请代我说声感谢。”
想到此处，忽然桌上烛台中的烛火轻轻一跳，仿佛在回应她一般。
吴家，正房中门窗紧闭，隐隐传出几声低低的咳嗽声，屋中充斥着浓浓的药味，闷热异常。
床上正半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略显消瘦的中年妇人。
“凝儿，这周家三公子人品、相貌都不差，家中做绸缎生意的，家财万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三公子不用顶门立户，又是个读书人，你嫁过去既不用操持中馈，又不用侍奉公婆，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这周家老爷也是出身咱们晋阳府，早些年与你姨丈有几分交情，没想到来了京城后又偶然碰到了，得知他家三郎还未曾定下亲事，你姨丈便对我说起了此事。
凝儿啊！你娘走得早，你有爹还不如没有，姨母身子又不好，说不准哪天就撒手西去了，姨母只希望能尽快为你找个好人家，姨母也就放心了，到了地下，也能对得起我那早逝的妹妹。”
“姨母！您别这么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姨母对凝儿更好了，在凝儿心里，您就如同我的亲娘一样。凝儿不想离开姨母，凝儿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秦若凝将吴夫人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眸中泪光闪动。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人，姨母哪能放心得下。你就说吧，这周家三郎，你觉得如何，要是你也有意，姨母便让你姨丈将他请到家中来，你悄悄看一眼，如何？”
“嗯，全凭姨母安排。”
“好，好！”吴夫人面上浮起笑意，显然对周家极为满意。
秦若凝回到自己房中，却面色愁苦起来。原以为那人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自己同姨母姨丈表明心意，他们虽为难，却终究会同意自己下嫁于他的。
可偏偏天意弄人，那人竟是长公主的长孙，如今贵为郡王，转眼变成了自己高不可攀的存在。
长痛不如短痛，自己还是接受姨母的安排，早些嫁人的好，也好断了彼此的念想。
她从枕头下抽出那本《古刹倩影》来，不由回想起遇到姜承隽之后的一幕幕来……
不知不觉间，眼中泪光闪动，不多时便滚落而下，顺着面颊，没入胸前衣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