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大屯扫墓
早上五点,谭悟及就起床了。
谭悟及拉了一下垂在墙上的灯绳,屋顶上的日光灯管闪了闪,启动器发出嘣嘣的几声,灯光就炫耀地亮起来,满房间里白生生的明亮。
杜危然在床上伸开蜷缩的双腿,微微抬起着头,一眼睁开一眼闭着问:“怎么?现在就走?”
接着,杜需娇揉着眼走进来,说:“妈,你才睡了两个小时呀!”
谭悟及说:“你们都再睡一会儿,昨天一起跟我一起熬那么晚。我把要带给我妈的东西整理整理。”
谭悟及把散放在床头和桌上的物品收拾着,分别放满了三个袋子中,一个袋子里是白纸冥币,一个袋子里是紫罗兰香,一个袋子里是水果点心,另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火柴。
昨天中午,杜需娇取到后天回日本的飞机票,他们就决定今天去上坟。昨天下午,杜需娇陪着谭悟及去商店,买了许多薄薄的纸张。晚上,谭悟及坐在床边,开始亲手制作冥纸,她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拿着一沓白纸,仔细地剪出元宝图案。
杜需娇在旁边陪着,看着谭悟及剪了一打又一打,就问:“妈,用这么多吗?”
谭悟及说:“当然了!给姥姥多送点钱,让姥姥手头富裕点,在那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姥姥活着的时候,可是苦了一辈子,吃不上喝不上的。”
杜危然在房间里打转着说:“明天不是要早起吗?都十一点多了,快点睡吧!”
谭悟及厉声道:“要睡你睡。就你欠我妈最多!别说我妈她自己攒下的那点钱了,就是命都是为这个家才那么早就累死的。而你们家给这个家做过什么?就知道偷偷向你要钱!”
于是,谭悟及手里剪着纸,眼睛流着泪,嘴上开始述说起来。
老故事,老伤痛,老怨恨,很多也很长,杜需娇听过无数遍了,但是,每次谭悟及说起来,都难忘,都悲戚,都愤怒。坐在床上的杜需娇低着头,一边抚摩着谭悟及后背,一边默默地听,时常在谭悟及泣不成声时,抬起头,瞪起大大的眼睛,向杜危然投去含恨的眼光。杜危然索性躲进客厅,坐在沙发上,闭起眼睛,紧皱眉头。就这样,等到剪完冥纸,三点过了,大家方去睡觉。
临睡前,谭悟及还在垂泪:“每一次看到别人家的老人,我就算岁数,都比我妈小,可是人家都活着好好的。如果我妈现在活着,哪怕是瘫在床上,我也幸福呀。我妈看着她含辛茹苦拉扯的外孙和外孙女都成人了,我妈心里那会多高兴呀。这也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我妈在的时候,老是跟我妈吵,就像现在需沙对我一样。
唉!早晚有一天,需沙会跟我现在一样,想叫声妈妈的时候,都已经找不到人了。”
洗漱完毕,匆匆早饭。
早饭,谭悟及给杜需娇新煮了一碗切面,给杜危然热了一盘昨天的剩米饭,自己在关在厨房里,抱着一个铁锅吃着什么。杜危然推门进来的时候,谭悟及背过身子挡着手里。
“唉!老谭!”杜危然气恼地说,“你呀你!那个馒头都有半个月了,早就长毛了,已经坏掉了,怎么还能吃呢?”
“瞎说什么呀你。”谭悟及把铁锅送到杜危然眼前,低声说,“上面的毛我刷掉了,又切成块,再用水煮了好久,你来闻闻,哪里还有什么味?”
继续用筷子夹着,大口地吃起来。
杜需娇绷着脸进来,劈手夺过谭悟及手里的铁锅,一看,只剩水,馒头也被吃光,就到厨柜里端出两个碗。
“这剩菜,我回来那天就有,还留着?”
她扭身撞开谭悟及的拦阻,走出了后门,倒进了垃圾箱。
“哎呀哎呀!”
谭悟及叫苦不迭,“你怎么这么糟蹋东西了!”
转而气急败坏,“杜需娇!你干什么倒我的东西?我问你,你凭什么!你有钱了是不是?你倒我的东西,你必须赔我!”
“我赔你!”
杜需娇回来把碗放进水池里,“一会儿我就给你钱。我说你多少回了,你就是不听,总这样,真是的!爸,像这大热天的,剩了几天的剩饭菜,以后你就直接倒!”
“谁再敢?”
谭悟及怒视着,“你太不像话了!以前你就偷偷地倒过。你爸不像你这样浪费。”
“唉——”
杜危然叹气说,“去年我扔了一颗烂了的白菜,你妈发现后,半夜里还让我捡了回来。就那些有问题的剩饭菜,你妈什么也不许扔,都热一热,还逼着我一起吃呢!”
“妈——!”
杜需娇急得掉了眼泪,“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身体重要,还是钱重要呀?”
“你这个老东西!就你最不是东西。”
谭悟及指着杜危然说,“刚才要不是你惹事,哪来这些。行了,行了!咱们抓紧出门吧。”
杜需娇帮助谭悟及整理着衣领,看着谭悟及苍白又浮肿的脸,忍不住地说:“我还是打电话吧?叫需沙开车去吧!”
“昨天我就说了,你不要叫他!”
谭悟及眼光埋怨着,口吻坚决,然后看着窗外说,“这时候,是他难得睡得正香的时候。”
“那就给他们公司别人打电话。”
杜需娇急忙说,“找其他人带咱们去呗。你就不知道他们公司有两辆车呀?”
“别了!他们公司都很忙。”
谭悟及很不满地盯着杜需娇说,“怎么?你是走不了那几步路了?去两年日本你就娇贵是不是?”
“老谭,你咋那样说话呢?”
杜危然插话道,“需娇刚才就说你腿都肿了,一按都是坑,她是心疼你这个当妈妈的。”
又对满脸不自在的杜需娇说,“你妈知道他们公司有两辆车,你妈是怕费他们的汽油钱。平常就是拉个什么东西的时就,她就总叨叨:我儿子挣点钱不容易,别让我儿子再花汽油钱,再增加负担了。用车你妈都是找李海。哎!老谭,要不找李海吧?”
李海?谭悟及寻思起来。
“对了!妈,你就找李海。”杜需娇说,“他的老婆不都是你介绍的嘛。”
“你知道什么!”谭悟及犹豫着说,“这几年里。咱们家有什么事情,不都是找李海嘛。包括用车的事,我从来没有叫过需沙,也没有麻烦过需沙他们公司任何人,都是找李海。上个星期我刚找过李海,是李海找的车,把我们单位院里没主的几个大花盆都给拉回来。而且,李海在他那个工厂里找车也不是很容易,合适不合适呀?”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杜需娇说,“李海反正和需沙也是好朋友。”
“喂!我说需娇呀。”杜危然神色紧张地说,“用李海帮忙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跟需沙提起,你妈就怕让需沙知道。”
“为什么?”杜需娇忽闪着眼睛问。
“这要让需沙知道了,需沙又得搭上人情去回报。”杜危然回答。
“那需沙就不知道了?笑话!”杜需娇瞥了杜危然一眼。
“你不说,那需沙怎么能知道?”谭悟及咄咄逼人地看着杜需娇,“我问你!”
“我哪里知道这些?我可搞不清楚。”杜需娇闪身,到厨房洗碗去了。
谁都知道,李海是谭悟及心里的好人,这在杜需沙的朋友中是一个特例。
逢年过节,李海都会买些礼品去看望谭悟及,从来不空手。平常日子,谭悟及需要人手帮忙的事,首当其冲的就是找李海。年年如此,已为习惯。杜需沙自从办了公司以后,昔日朋友只是到李别龙家的时候能够碰到,而李海与李别龙自小心存芥蒂,相互从不主动往来,这样一来,杜需沙与李海两个人一年也难见上一面。
虽然,谭悟及把单位里一个木工的女儿介绍给了李海,后来成为李海的妻子,但是,杜危然对谭悟及频繁不断地麻烦李海帮助家事,感到有些忐忑。杜危然说:就是自己儿子,也不能这样用呀!谭悟及眨着眼,没有马上回答。以前,她唯一的不满是,当她控诉李别龙时,李海只是静听,从不附应一句,如今,她心里似乎也感不妥。最后,谭悟及对杜危然说:用李海办事的事,不要跟需沙提。
谭悟及还是呼叫了李海,李海马上回过来电话。
谭悟及脸上堆着笑,试探着问:“李海呀,你今天上午有什么事吗?”
李海说:“我正就要开车动身去外地,给厂子里送货,现在马上装完车。您有什么事吗?”
谭悟及马上说:“没事,没事。”
李海说:“阿姨,有事您就说,我晚上就能回来了。”
谭悟及说:“我真的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呀,你大姐要回日本了,大姐说,这家里老是麻烦你,想这两天,让你有空过来,她炒几个菜,请你吃饭。”
李海说:“您和大姐还跟我客气什么。大姐这么快就要走了?我给大姐买了点东西,还说找个时间给送过去呢。这样吧,晚上我过去。哎?阿姨,您是不是今天要用车呀?您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呀!您要早说,我就把今天厂子里的事推一天再办了。今天真是不行了,您要用,改明天行吗?”
谭悟及说着不是、谢谢,就放下了电话。
杜需娇说:“要不,明天我们再去?”
谭悟及说:“不能再拖了。往年清明我自己早都去了,就是今年,这事那事的,到现在都没有去成。咱们赶快走吧!你们要不想去,那我就自己去了。”
说完,一跺脚,拎起袋子就走。
杜危然说:“都别再磨蹭了!已经快七点了,这又是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你妈要走不动,我搀着她走。”
杜需娇追上去:“妈!妈!把手里的东西给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