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可怜之人
第二天的中午，外面的风很大，李别龙拉着杜需沙和孙君止去吃饭。
三个人说笑着，刚出公司门，迎面碰上正要进来的谷援朝，大家吓了一跳：
谷援朝面容憔悴，两鬓斑白，戴着一副小眼镜。眼睛在眼镜片后变着形，小得是一条缝。耳朵和赤裸的双手冻得通红，穿着一件灰色的发旧的短羽绒外套，身体缩着，显得弱不禁风的样子。大家都张着嘴，陌生地看着眼前这个市井小老头，那么苍老，又那么寒酸。
“我来送支票。”
谷援朝强颜欢笑着说，“哦，戴眼镜不认识了吧？早晨出门，找不到我的隐形眼镜了。”
杜需沙请谷援朝进门。
李别龙说：“需沙，我和老孙先去点菜，你们完事就来，楼下的粤菜馆。大哥，你一会儿也来啊。”
谷援朝一脸茫然，喉咙里咕噜了一声。
支票收下，借条还回。杜需沙和谷援朝一起下楼，谷援朝一直在道歉着。
出了院门，就到了粤菜馆门前。杜需沙拉谷援朝进去，谷援朝执意不肯。
“我真吃过午饭了。” 谷援朝说话的时候，从嘴里冒出难闻的气味。
杜需沙再让，粤菜馆里的李别龙站起身，向这边招着手。
谷援朝脸色突然变得十分悲怆，说着“我真的不去了”，同时，杜需沙感觉到，谷援朝推他的手用力坚决。
谷援朝背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杜需沙转身进门，走到桌子边，就要坐下。
“怎么让大谷走了？” 李别龙问。
“我让了，他不来，算了。”杜需沙回答。
“你还是没让到！你要是真心让，他怎么会不来？”
李别龙语重心长地说，“需沙，咱是老爷们，要心胸大度。大谷过去不是没有帮过你、帮过公司，也帮过我呀。请他吃顿饭，算什么啊。”
杜需沙猛然醒悟，站起来，冲出门，就去追谷援朝。
谷援朝还没有走远。在阵阵寒风中，他走得东倒西歪，好像脚下被绊缠着什么东西。
“大哥！”杜需沙一边喊，一边跑。
谷援朝头不回，后背剧烈地晃动起来，踉跄地跑，像逃命一样。谷援朝眼睛本来就不好，加上慌不择路，竟跑进停车场里，一头撞到一辆汽车头上，上身趴在汽车的前机器盖上。杜需沙已经赶到，扶起谷援朝的一只胳臂。
这时，杜需沙看到谷援朝神态如幽魂一样，眼神迷离，浑身颤抖着，眼角是泪痕，流着鼻涕。
“需沙，你放开我吧，我没脸去！” 谷援朝摇着头说。
李别龙这时也到了，扶起谷援朝的另一只胳臂，感觉到谷援朝身体已经软弱无力，轻声说：“大哥，走，咱哥几个喝点酒，没有什么难事咱过不去的呀。”
“别龙，我真是没脸再见你们这些人了啊。” 谷援朝凄然地垂下头说。
杜需沙说：“大哥，别这样说。刚才别龙还在说呢，过去您帮助我们许多许多，我们心里都心存感激……”
“需沙呀，我真……真的对不起……”谷援朝说着，泪流满面，羞愧难当。
谷援朝被扶进粤菜馆，大家都坐下来。
杜需沙给谷援朝拿茶杯，李别龙给谷援朝倒酒。孙君止一边看菜单，一边吸着烟，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扔放着满满一包万宝路香烟，红色的包装格外醒目。
谷援朝有气无力地坐着，从裤子兜里摸出半包香烟。杂色的香烟盒瘪着，被谷援朝攥在手心里，故意挡住包装的品牌，但是，肯定不再是谷援朝那标志性的红色万宝路。孙君止忙把自己的目光移开，用菜单本挡着脸，大声地读着菜名，生怕谷援朝看出自己的发现。
谷援朝双手垂到桌子下的两腿间，抽出一支，低头放到嘴上，香烟杆弯曲着。然后，拾起桌上的一个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一口，转头把烟吐向身后，李别龙很快就闻到一股粗制香烟像烧草一样的味道。这一瞬间，李别龙心里发沉。
谷援朝吸着烟，情绪逐渐开始稳定起来。他头发凌乱，几缕长发垂到脑门下，嘴角轻微颤抖，眼角挂着泪痕，脖子上露出白色内衣的领口，一圈乌黑。顿时，杜需沙心里一阵心酸。
杜需沙说：“大哥，昨天晚上，我对不住你。”
说完，杜需沙眼圈发热。
三天没去学车了，早晨杜需沙一到驾驶学校，就见师傅阴沉着脸。
“对不起了，师傅。”杜需沙上前主动认错。
“你说你，才开始上车，你就好几次不来，你让我怎么教你？你说你，你又不是单位的领导，如果你像你同车的其他学友学员——人家有科长，有副处长，甚至公司经理，人家工作忙，我还能够原谅，可你忙个啥？”师傅一肚子抱怨。
“前几天公司里加班，我去请假了，但是领导没批我。”杜需沙诚恳老实。
“你今天干什么来了？”师傅发问。
“练车呀。”
“今天不上车，今天擦车！”
师傅抬手指着远处一间半露天的水房，“你去那儿！找一个桶，先接点热水，再打满水，再找块麻布，跟我去擦车。”
不一会，杜需沙左手拎着冒热气的旧铁桶，右手提着带冰茬的破毛巾，小跑着跟在师傅屁股后面，来到汽车前，开始擦车。
结果，上午只是擦车，中午师傅就把他提前打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