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说明书风波
周二下午，杜需沙还在郊外的驾驶学校里练车，bb机就响起来，一连呼了三遍，是孙君止的短信：
一会请回公司，有急事！
晚上，一进公司门，先看见姚希和陈鸣鹰坐在计算机前，看着屏幕，小声交谈着。陈鸣鹰生疏地夹着一支香烟，在手里转着圈看，然后闭起眼睛，浅浅地吸一口，马上从嘴里吐出来，并不断吹开着眼前的烟雾。
公司的人都在，沉闷地坐着，表情都不自然。
杜需沙先向姚希点点头，就去握陈鸣鹰的手。高大的陈鸣鹰站起身，衣服朴素，呵呵地笑着。
“鸣鹰，你怎么还跟学生似的？” 杜需沙指着陈鸣鹰斜背的布面书包。
“当然，我还是在学校里嘛，不像你们呀。” 陈鸣鹰眼睛看着杜需沙的脸说，“你的病全好了？工作吃得消吗？”
“应该是没事了。”
片刻间，杜需沙心绪涌出丝丝感伤。病重二附中那不堪回首的日子，就像掉进了冰窟窿，只是眼前这个人，向他伸出着一双温暖的手。
那时候，虚弱的杜需沙住在宿舍，开始补习住院落下的功课。因为临近高考，攸关个人前程，宿舍里的同学都自顾不暇，包括杜需沙从初中带来的朋友。陈鸣鹰并不在学校住宿，听说杜需沙难以下楼，就主动帮他上下楼去打饭，一年里每天都是如此。等杜需沙吃过后，陈鸣鹰把饭盆洗好，再回家吃饭。
那时医生不让杜需沙吃盐，给了一种叫“石矾”的东西，少许放进菜里，充当盐替代品，但是苦涩难咽。陈鸣鹰总是提前到厨房，提醒厨房在大锅投放食盐前，把菜盛出。但是厨房经常忘记，他就端着菜盆去水房，用清水冲洗菜内的盐分，再给杜需沙去吃。
有些朋友，在杜需沙的内心深处中，是他珍贵一生的，是他无怨无悔的，陈鸣鹰就是一个。
“你可回来了！”
姚希叹着气，对杜需沙打着招呼，无精打采着。
“我知道明天软件要交付，今天我怎么说也会回来的。”
杜需沙左右看看大家，或垂头丧气，或回避目光，“准备得怎么样了？”
姚希把手摊开说：“这不，就等你了。”
杜需沙头转动着说：“老孙呢？老孙，你是这个项目的总指挥呀，说说呀。”
孙君止坐在桌旁，面无表情，低着眼睛，擦拭着眼镜说：
“你来吧，你总指挥……。”
姚希不高兴地说：“哎！你们别推来推去了啊。这都推了一下午了。当初，我是听说你们公司困难，好心帮你们，你们现在却让我做难。早知道，我就不该……”
话没说完，姚希扭着头，生气地去看天花板。”
“还差什么没完？” 杜需沙问大家。
“说明书。”
陈鸣鹰轻声地说，“其他的都没问题。”
“来章呢？”
杜需沙去看孟来章，“说明书有什么问题？”
在角落里，孟来章愁眉苦脸，不情愿地抬起头，嘴巴动了动，但是没有说什么。
旁边，路子中和齐池都低头看别处。
“你就别找他了！”
姚希嘴一噘说，“他说他不会。这一下午都过去了，写三个说明书也写了呀。”
“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写。”
孟来章站起来说，脸色发白地说：“其实，就不需要什么说明书，明天不是有培训嘛，让陈鸣鹰讲几分钟，就都会用了。”
“怎么不需要？”
姚希气呼呼地说：“你以为我们下属学校的人都像你们一样呀，他们很多人就没摸过计算机，甚至有些学校连计算机都没有呢。鸣鹰讲几分钟，他们能记住什么？如果有一本说明书，他们回去后，一旦使用时有问题就能查看。”
孙君止说：“是啊，有说明书，也正规。哪个卖一套软件的不给说明书呀？”
“算了！”
姚希站起身，摆着手说，“老孙，咱们回家吧，都这么晚了。你看出没有？这一个说明书，再扯一晚上也出不来。反正，明天我跟领导就说，那个软件世纪公司完成不了，合同取消了。不过，鸣鹰，你们学校的开发费，我一定让单位付给你们。老孙，别傻坐着了，咱们走吧！”
陈鸣鹰拦住说：“姚希你别急呀。”
孙君止说：“听听需沙的。”
大家都看着杜需沙。
“说明书，我来写。”杜需沙说。
大家都不说话。
杜需沙说：“说明书是必须的，姚希，对不起呀。”
姚希皱起眉说：“你也不了解这个软件呀？就是你会写，明天一早就要用，怎么来得及呀？”
杜需沙问：“明天早上几点？”
姚希说：“通知各学校来人是八点一刻到，八点半正式开始培训。”
杜需沙问：“齐迟，楼下复印店几点开门？”
齐迟应声回答：“八点。”
杜需沙想了想说：“姚希，九点前，我一定把六十份说明书送到。在这之前，你和鸣鹰扯点别的。”
姚希笑了说：“十点培训会结束前送到就行，不过，我担心你行不行呀？”
杜需沙说：“说九点前就九点前。你就放心吧。你和老孙先走吧，都这么晚了，我看老孙都困了。还有小秦、子中和二笛，你们没事，都走吧。其他人都留一下。哦，二笛，你送完老孙就回来，晚点还要送鸣鹰。”
孙君止说：“好，我说一下明天大家集合的地点……。”
说完，孙君止带着半信半疑的姚希走了。
秦坤石和路子中又询问了一遍，得知确实没事，也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孟来章站在窗前，望着黑色的夜空，一言不发。杜需沙走过去，拍着孟来章的一侧肩膀。陈鸣鹰也关切地走过来，扶着孟来章另一侧肩头。齐迟坐着，神情紧张地偷眼看着。
“没事了，来章。我来写。” 杜需沙说。
“唉！”
孟来章眼睛低垂着，脸部僵硬地说，“这么多天就没人说说这说明书怎么弄，下午一来，就马上要……。现在，全赖到我头上了。”
“上周的分工可是你负责呀。”
杜需沙笑着说，“没人埋怨你。只是你可以早跟我说呀。”
孟来章心情沉重。
“来来来！”
杜需沙招呼着大家说：
“咱们这样呀——
第一步，鸣鹰给我和来章讲讲软件的具体使用，然后，二迪开车送鸣鹰回家；
第二步，我写说明文字；
第三步，来章排版和打印样稿，今天晚上完成以上工作；
第四步，明早八点齐迟复印六十套；
第五步，明早九点前送到姚希单位。
好了，开始第一步。
对了，齐迟，你去楼下打四份饭，再泡点茶，咱们开始干。”
计算机屏幕前，陈鸣鹰坐中间，杜需沙和孟来章坐两旁。
陈鸣鹰讲着软件的使用，杜需沙一边记录着，一边不断提问。孟来章眼睛看着屏幕，心里闷闷不乐。
使用软件的情况讲完，陈鸣鹰跟着王二笛离开公司。杜需沙抬头看看挂表，已经是十点半了，就手准备开始写文字说明。
“需沙，你先写吧。我得先回家看看。”
孟来章在房间里一直走着圈，走到伏案写东西的杜需沙背后，站下来，扶着杜需沙的肩说，“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呼我，我就过来排版，就是夜里三、四点都行。”
“等一下。”
杜需沙说着站起来，看看屏幕，看看手里，“我看呀，再排版是肯定来不及了。就是早晨四点，我也不一定能够写完。这样吧，你帮我把那些软件的截面图打印出来，你就回去吧，夜里不用来了。”
等孟来章按照杜需沙的指定，打印出一摞软件的截面图，时间已是午夜十二点。
孟来章嘱咐着“有事就呼我”，然后走了。
杜需沙看见齐迟百无聊赖地坐着发呆。
“来盘游戏！” 杜需沙突然说。
“啊？！”齐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别废话了，快点，玩我前几天买的那个冰球比赛的。咱们俩就大战一盘，五分钟结束战斗。然后，你去隔壁睡觉，明天早上你七点半过来拿样稿。”
齐迟飞快地取来游戏机，两个比试了两盘，齐迟不太卖力，都输给杜需沙。
齐迟离开前，笑着问：“不用我陪你？”
杜需沙说：“我一个人干，头脑能清醒，效率高。”
杜需沙一个人坐在计算机前。
眼前的电脑台：左手，是打印出来的截面图，按顺序排好；右手，是一堆胡乱涂画着字迹的纸张，记录着陈鸣鹰讲述说明的重点。他的头左右转动着看，一边回忆思索着，一边手在键盘上打着字。
当左手的截面图已经翻到最后一张时，右手的那堆记录纸张，已经被全部丢弃到脚下的纸篓里。
天色灰白，清晨四点钟了。
将所打的字全部打印出来，那是文字说明，一共十多页。由于不会排版，纸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剪刀和胶水准备好。将截面图和文字段落一一剪裁下来。
杜需沙便开始最后的工序：将一张雪白的打印纸，平放在桌面，先将一幅截面图放在打印纸的中央；再将文字段落的纸条摆在打印纸中图的旁边或者上下，作为截面图的文字说明；直起身体，看看图文配合情况，稍做布局调整；最后就用胶水把截面图和文字段落粘到打印纸上——说明书的第一页就完成了。
杜需沙埋头地做起来。
齐迟没睡实，一睁眼看到窗外已亮，翻身坐起来，看看手表，七点二十分，便起身出来，推开旁边的门。
房间里，杜需沙面带倦意，站在桌前，吸着烟，端详着桌面上整齐的一打厚厚的纸张，旁边，烟灰缸已经满了。
“来，看看说明书做出来了。”
杜需沙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说明书，三十五页，封面黑体字——
上面是，《北京成人教育学生成绩计算机查询和管理软件的使用说明书》
下面是，北京世纪电脑公司制作。
六十本说明书送到教育局的时候，时间是八点五十分。
一间教室里，坐满了人，陈鸣鹰在上面正在讲着，姚希在发放软件磁盘。孙君止拿着说明书，已经迫不及待，带着大家进入教室，开始分发说明书。
秦坤石翻看着一本，对孟来章说：“不错呀，排版和装订得都不错。”
杜需沙站在门外看着，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