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希望的火苗
“我李别龙今后可以没有钱,但是,一定要有咱们这些朋友。”
——李别龙1989年9月25日谈话
又经过了一个没有农历三十的春节。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杜需沙和鞠雨文都各怀心事。
几乎在同一天,他们各自分别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开始去实现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人生理想——
杜需沙得到了一个希望,他正在去争取,以能兴办自己的公司;鞠雨文受到了一个刺激,她也着手准备,好能够去美国留学。
当然,两个人都知道很难,而且相互尚未通气。
远房表哥peter来到北京,因商务工作到北京要长驻工作一年。
peter到家里拜访杜危然和谭悟及,带来两份礼品:两条英国三五香烟,送给杜危然;十卷科达彩色胶卷,送给谭悟及。谭悟及酷爱照相,感到非常高兴;
杜危然虽然不吸烟,那天也很兴奋,突然话多起来。
“peter,你知道,我和你阿姨可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咱们两个人在国内就是有地位的了,咱们家里的生活在国内也算是很好的了。”
杜危然说着,先用手把头发向头顶上送了送,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拉了拉(身上这件新衣服是谭悟及临时给他套上的,浆挺的面料多少让他有些不习惯),直起腰坐着,“你阿姨,在科学院,副研究员职称。”
谭悟及把两手放在腿上,抿上嘴,眨了眨,微笑地看着peter。然后,她低下下头,低声地说了一句俄文,杜危然听到后,马上去平整立着的领子。
“我知道,叔叔是机械部的高级工程师。”peter说。
“正教授级!”
杜危然举起一只手,像是在进行宣言,高声说着,“咱是正教授级高级工程师,出差坐软卧、住宾馆。高级工程师职称里的级别可不一样,我是最高级别的,如果在你阿姨单位就应该是正研,正研究员。”
“听说叔叔年轻时候在苏联留学了许多年。”
“咱,不光见过俄国人,也不光是留学时东德、匈牙利、波兰那些社会主义国家的外国同学。后来在工作中,接触过许多国家的外国朋友。”
杜危然掰着手指数起来,“有美国人,日本人,西德人,法国人,新西兰人,奥地利人,澳大利亚人……”
“什么澳打利雅银,是念澳大利亚人。”
谭悟及笑起来说,“看你叔叔这个老东北腔!”
“我妈妈也是东北人,阿姨知道的。”peter说。
“你姥爷聪明,知道孩子要接受教育,早早让你妈妈去留洋。”
谭悟及无精打采地说,“不像需沙他姥爷,有钱就买地买地的。”
“我妈妈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很苦的,直到后来才……”
“你们那叫什么苦?……”
“说这些没有用的干什么!”
杜危然白了谭悟及一眼,然后,把手往房顶一指,大声地说,“咱们的这个楼里住过……”
杜危然平日脸色总是黄的,今天却泛着红晕,平日腰总是弯的,今天却一直僵直地挺着。
杜危然出身于贫苦工人家庭,由于一个命运的偶然机会,才成为了知识分子。
杜危然高中毕业后,就去了父亲所在的工厂做工,一年后东北解放。
不久,苏联开始援建东北的工业建设,工厂里不但到了许多苏联的机器设备,同时还来了几个苏联专家。为了让年轻的工人学习尽快掌握机器,工厂开了夜校,一个年轻的俄国老师来教授俄文。
来夜校的小伙子们白天工作了一天,都很疲惫,前面的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后面的人要么在喝酒,要么在打扑克。只有前排的一个人还在看着他,那就是杜危然。其实,杜危然也没有听进枯燥的俄文,只是他既不会打扑克,又不会喝酒,便抬头看俄国老师。俄国老师很感动了,就对着杜危然一个人,讲得杜危然不好去睡了,只好坐着听。
就这样,两个月后,派遣留学生去苏联学习,给了工厂一个名额。条件是又红又专,红就是出身好,专就是有一定的文化。上百个年轻人在争取着。厂里最后决定,让俄国老师去指定一个人。俄国老师毫不犹豫地选择杜危然,杜危然踏上了去莫斯科大学四年留学的旅程。
“别把时间浪费在喝酒或者打牌娱乐上。”杜危然经常这么教育杜需沙。
可杜危然不像谭悟及这么聪明和善于发挥。
年轻的时候,每周一单位都要进行国内外时事考试。杜危然每天下班后都会仔细地阅读各种报刊,然后把重点认真地记下来。谭悟及平常不读书不看报,又有了杜需娇,下班后总忙得不亦乐乎。到周一早晨起来,谭悟及一边给杜需娇喂奶,一边听杜危然讲十分钟时事重点,然后两人就去参加考试。每次考试成绩下来,杜危然八十分左右,谭悟及却总是九十分以上。
“人不怕不聪明,要肯吃苦、肯钻研就行。”杜危然经常这么教育杜需沙。
杜危然就是埋头地读书,熟练地掌握了四门外语。
俄文和德文是在大学里学的;日文是小学的底子,自己又深造而成;英文完全是他自学:开始,买一台短波半导体收音机,每天晚上收听学习《英语九百句》。后来,拜单位里老华侨为师,收集各种英文教材。除了读书,杜危然没有任何爱好。直到前几年,杜危然每天都是关起门来读外语。
“人呀,想干点大事,一定要耐得住寂寞。”杜危然告诉杜需沙。
“是的。要干成大事,必须耐得住寂寞。”杜需沙回答,“但是,能耐得住寂寞,未必就一定干成大事。”
“需沙大学毕业了吧?现在在做什么?”peter问。
“在计算所公司里打工。唉!这孩子,不听话,老是想一步登天:想自己干公司。”
谭悟及摇着头说,“ peter呀,你认识外面的人多,如果有什么外国公司需要人,你想着点需沙。这孩子,聪明,能干,也听话,需沙要是去了外国公司,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出国哪。”
“他想自己干,就让他自己闯闯吧。”
“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谭悟及想起来,几年前她曾帮别人跑市场上紧俏商品的批条,跑了半年也无一结果。后来,她和杜危然下班后就给外语补习班讲课,用了两年时间赚来点钱,家里才添置了新家具。她不由摇着头说:
“他连钱都没有,干什么呀干。”
“钱?我可以帮他呀。”
看着杜危然和谭悟及面面相觑,peter继续说道,“如果需沙办公司需要钱,就让需沙给我打电话好啦。”
“太好了!”
谭悟及把双手合掌,眼圈发红,“那就太谢谢你了。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需沙。”
于是,杜需沙自己办公司的希望之火燃烧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给peter打电话,想立刻见一面。
“我明天要离开北京办事情,两天后回来。”
peter在电话里说,“我回来打电话联络你。”
过了一周,没有等到peter的电话。
杜需沙按耐不住,把电话又打过去。
peter电话里让他不要着急,再等一等,“我就这两天会联络你。”
又过了一周,仍然没有等到peter的电话。
杜需沙心里发慌,把电话再打过去。
peter说现在还是忙。
“peter,如果您有什么困难,我就不……”杜需沙小心地听着话筒。
“没有的。”peter毫不犹豫地说,“你办一个公司需要多少钱?”
“大概十万。”
“美元吗……?”
“是人民币。”
“那不多呀。小意思啦。”
peter很轻松地说,“你写一个商业计划,然后给我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