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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把泪水化作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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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走后,李别龙关了灯,倒头就睡,片刻就响起巨大的鼾声。

    伍紫芳推了推李别龙,那墙一样的身体纹丝不动,便忍着耳边的躁音,来回翻着身,挨了好久,才迷糊着开始入睡。

    “啊——”

    李别龙突然大喊,四肢不停摆动,“要沉啦!快……划……快呀!快……。”

    伍紫芳被李别龙一腿蹬醒,挡开李别龙砸向她胸口的一只胳臂,坐起身,猛力摇动着李别龙的肩膀:“别龙,别龙,醒醒,醒醒呀!”

    “我的船呢?”李别龙惊醒过来。

    “什么船不船的?”伍紫芳大声地说,“你做梦了!”

    “胡说!”李别龙睁开眼睛,眨了两下,一下子坐起身,双手向后梳理着头发,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开灯!”

    伍紫芳把灯打开,问:“你做什么梦了?”

    李别龙点上一支香烟,回答:“没做什么。你先睡吧,我抽完烟就睡。”

    伍紫芳躺下,背对着灯光。

    李别龙坐着,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李别龙的梦境总是绚烂多彩的。在灿烂的阳光下,驾驶一艘金色的船,劈波斩浪,抵达一个又一个新奇迷人的世界。

    今天的噩梦,极其少见,也许,是因为惦念着母亲晚上的哭诉?

    他知道,母亲近来是为两个弟弟伤心。

    那个当兵的大弟——从小爱慕虚荣,好高骛远,所以中学毕业后,一直没有稳定的职业。

    他看不惯大弟,大弟也看不上他,两个人总拌嘴。大弟嫌他做不了大事业,难以出人头地。他嗤之以鼻,问大弟:什么是大事业?

    去年,实在没有事做的大弟决定报名当兵,去了外地部队。不久就给母亲写信来,说自己正在为未来交际人脉,需要家里寄钱。

    母亲叹气道:你豹子的老毛病是又犯了。

    他把钱递给母亲说:当兵也不容易,您给他吧。

    昨天,大弟又来信要更多的钱。

    那个坐牢的小弟——从小不言不语,在家里没地位,经常受哥哥们数落。

    谁都没有经意之间,他就长大了。中学毕业后没有工作,他平常和几个朋友闲逛,后来,这些人因为盗窃,一起被判了刑。

    母亲非常惦记着监狱里的小弟,每次提起小弟就流泪,埋怨着:你这个当大哥的过去对你小弟就没有关心,要不你小弟不会这样……。

    他知道,母亲同时还为另一个家操心。

    几年前,三个兄弟终于都大了,母亲才改嫁。母亲平常在那一家生活,每周回来两次看看他们。那一家人,继父带着三个比小弟还小的孩子,生活也不富裕。

    继父是一个温和的人,他十分尊重,逢年过节,他总买两瓶好酒送给继父,再请两家人一起吃饭。见到那家的三个孩子——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他总塞给他们一些零花钱。他觉得,无论是在这个家还是那个家,他都是最大的孩子,在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面前,必须做出一个大哥的样子来。

    如今,那家的三个孩子也陆续长大,又是让母亲忧虑他们工作前途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他内心里突然涌起对伍紫芳的感激来。

    拿出钱帮助家里或者接济弟弟们,已经成为他一项没有期限的职责,伍紫芳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但是他逐渐明白地感觉到,伍紫芳心里很不情愿了。

    女人就是女人,能够这样就很不错了。他这样认为。

    同时,在日常的日子里,他还照应着身边的朋友。

    有一点,他总自豪着独白:我李别龙只要在桌子上吃饭,就没有让别人掏钱过。

    但是对此,杜需沙却极其反感。

    “别龙,有些人你都不认识,你值当这样花费吗?”

    “需沙,不就是一顿饭钱嘛,无所谓。”

    “别龙,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尊严问题呀。”

    “需沙,我李别龙什么都不是,人家能够跟我在一起吃饭,就是看得起我。”

    “别龙,你以为这样就能交到朋友了?也许反而会被人轻视。适得其反呢!”

    “需沙,不管别人怎样,我李别龙永是这样真诚实意,总有一天会感化他们的!”

    李别龙不是杜需沙,李别龙就是李别龙!就如同,杜需沙眼睛里充满忧郁,而李别龙眼睛闪烁喜悦。

    “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来你不容易。”杜需沙沉重地说。

    “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为了我好。”李别龙感激着道。

    一路走到今天,经历的辛酸苦难,李别龙自知。

    只是,在李别龙这里,泪水化作天边的彩虹,挫折成为调侃的幽默,伤痛形成腾飞的骏马。

    煤厂装卸工是李别龙的第一份工作。那时他中学刚刚毕业,为了帮母亲共同承担家庭生活,他充当壮工。一天下来,除了牙齿,鼻口耳朵都是黑的,所以到下班后,他都会到煤厂浴池洗澡。浴池那一池水乌黑,漂浮着厚厚一层煤渣。

    开饭馆是李别龙的初次自立门户。开的那间小饭馆,从早到夜都是伍紫芳守熬着,大钱没挣到,还是赚了一点小钱。但是,出了一场意外的灾难。因为那场灾难,所有的钱赔个精光不算,饭馆给出让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帐。

    后来李别龙闯荡出路,杂七杂八地做了不少营生,包括跟别人一起跑各种生意,开彩色照片洗印代理点……,到最后都没能成功。

    直到他开始现在从事的装修业务,终于才步入正轨。

    在这几年期间,开饭馆的那一场意外的灾难,让李别龙几乎崩溃,刻骨铭心。

    那年初冬,北京菜价渐高。伍紫芳表哥指点说,河北保定蔬菜便宜很多,不妨去购买一批,够饭馆整个一个冬季用的。

    李别龙租了一辆带司机的私人卡车,带着表哥,三个人星夜就去了保定。第二日上午时分,天下起雨,载满白菜、萝卜等蔬菜的卡车,已经行驶在归途上。

    还在河北境内的中途,卡车抛锚,那卡车太破旧,卡车司机修不好。李别龙截了一辆大货车,付了费用,大货车用一根钢绳,牵拉着卡车,就向北京前进。李别龙坐在前头的大货车驾驶室里,后头的卡车驾驶室里是卡车司机和表哥。

    雨越来越大,大货车司机一心赶路,车开得飞快,急转弯处还在猛跑,牵拉钢绳发出嘎嘎地响声。

    李别龙正要阻劝,已经来不及了。大货车摇晃地转着弯,后面的卡车刹车减速,让大货车感到吃力。大货物司机拼命地加大油门,后面的卡车车被拉起,四个轮子离地。

    啪!钢绳断裂,卡车被甩飞。

    一瞬间,出了车祸。卡车撞到一棵大树上,然后翻滚到路旁。

    李别龙跳下大货车,跑近卡车一看,前挡风粉碎,卡车司机和表哥被撞飞出去,都躺在十几米以外的地上。卡车司机头上露了一个大窟窿,双腿也折了,满脸是血在呻吟;表哥看不到一处伤痕,七窍出血,一动不动。蔬菜在路上四处散落,血水和雨水交融着。

    正在李别龙嘶声呼唤表哥时,大货车见势不妙,开车就跑没了影。好在此时,住在路旁的老乡跑来围观,老人、大人、小孩,有男有女的,足有二、三十人,张皇失措的李别龙似乎看到了希望。

    他作揖请求: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请帮我一起把人抬到医院,我给您钱!

    周围的人们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眼睛怯生地打量李别龙,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

    跌跌撞撞的李别龙挥舞着手,去拦过往的车辆,然而,倒地的人体和流淌的鲜血触目惊心,那些车辆都躲闪着加速离开。

    李别龙绝望了,高大的身躯,在雨中颓然地摇摆,双膝扑通一下子跪在路的正中央,垂下头,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帮帮我……帮帮我……。

    路旁围观的人们终于看清楚,身高体壮的李别龙已经丧失了意志,在同一秒钟内,他们蜂拥而上,抢夺着地上那些沾血的白菜、那些染红的萝卜……。

    不到三分钟,满地的蔬菜都荡然无存,人们也不见了。

    有一辆汽车停在李别龙面前,下来一个中年汉子,扶着李别龙说着:兄弟,起来。

    李别龙神志恍惚,只是喃喃着:帮帮我……。

    中年汉子说:我帮你,帮你救人,兄弟快起来!

    在中年汉子的帮助下,把卡车司机和表哥送到了医院。

    表哥死亡,卡车司机重伤。卡车报废,那一车蔬菜……。

    到事后,李别龙给杜需沙描述到抢菜情景的时候,他总是摇头道:他们可看见地上有不要钱的值几分钱的东西了!

    “跟疯了似地抢……。”李别龙满脸无奈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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