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北京大喇梅茹艺(下)
一个春天的下午,路子中家中,周燕诚从清华大学下课后赶过来看杜需沙,与杜需沙、梅茹艺和路子中四个人正在说笑。
有人敲门。
路子中高声问道:“谁呀?”
门外回答:“我,青青!开门呀。”
屋子的人登时面面相觑,无人出声了。
路子中一边迟疑着向门口走,一边回头看着杜需沙,杜需沙摆着手,不出声音地说:“就说我不在!别让她进来!”
路子中开了门,就听蔚青青说:“我们学校食堂中午卖红烧丸子,我买了一份给他带来,我猜你们就在这里……。”
然后,听到路子中支吾着:“那个,那个……需沙他,他不在……。”
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路子中带着沮丧回来了,对杜需沙说:“她知道你在,也听见诚子的声音,还听见一个女的声音。”
“她人走了?”杜需沙问。
“我带她到了楼下,但是她不肯走,现在就在楼下等你呢。”
杜需沙摇摇头,低头寻思。
“需沙,让青青上来吧。”梅茹艺说。
杜需沙点点头,对路子中说:“你就去让她上来吧。”
“我去?”
路子中面色为难,“青青说要让你下去,还是你去好吧。”
杜需沙觉得周燕诚讲话圆滑,就说:“诚子,我看,还你下去一趟,好好说服一下,让她上来。”
“好,还是我去吧。”
周燕诚起身就下了楼。
周燕诚从初中起就追随杜需沙,在初中时期也是一个很能张罗的人。
过了好半天。
周燕诚一个人回来了,满脸尴尬地说:“不行呀,说了好半天。她只说杜需沙自己下来。”
梅茹艺站起来,说:“我去吧!我去和青青说说。”
然后,她拉拉衣服,就下了楼。
蔚青青站在楼下的一棵大树旁。
她背着书包,提着饭盒,仰着头看着云彩,若有所思状。
梅茹艺走上前,拉起蔚青青的一只手,笑着说:“是青青吧,你好呀!我是梅茹艺,老是听需沙说起你。”
蔚青青转过头,刚刚被唤醒似的,“哦,梅……你好。”马上又补上一句,“需沙经常和我说你,说你对他不错。”
“走吧,咱们上楼去,需沙等着你呢。”
梅茹艺去挽蔚青青的胳膊。
“我不上楼……。”
蔚青青略抬胳臂躲着。
“是需沙让我来叫的你。”
“那杜需沙为什么自己不下来?何必让别人来叫我。”
“青青,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梅茹艺温和地问。
“我生气?我才没有生气呢!”
蔚青青眉毛一扬,“我可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你去问问杜需沙,他认识的哪个女孩我不知道。去年冬天,民航的那一个叫方缤的女孩,都来过我家吃饭。”
“到你家?需沙把那女孩带到你家?”
梅茹艺面露迷惑。
“是我邀请的。”
蔚青青脸上红扑扑的,“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的,跑到外面约什么会啊?还不如到家里。我就让杜需沙把她带到我家。”
“需沙也就把她带到你家?”
“是啊,我泡好茶,洗好水果,摆在桌子上,然后就给他们腾地方:我到卧室自己去看电视,他们俩在客厅聊他们的。到了中午,我去外面买饭……。”
梅茹艺咯咯地笑起来:“青青,你真的是太可爱了,难怪需沙怎么喜欢你。”
蔚青青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楼上的杜需沙已经等得烦躁,见梅茹艺一脸无奈地回来了。
“青青情绪挺好,就是死活不肯上来,说要站在那里呼吸新鲜空气。需沙,还是你下去吧,其实她就是在等你。”
“我不去!”
杜需沙眉头一拧,“她不上来就算了,咱们继续聊天。”
大家继续聊天。
聊几句,停一会,再聊几句,又停一会,断断续续,话题已经索然无味,各自心事重重的,就这样也聊了半天。
“你该回家了。”
杜需沙突然转向梅茹艺说。
“为什么?”
梅茹艺愕然。
“我要让青青上来。”
“她不上来,不是因为我在,她是嫌你自己不去请她。”
梅茹艺不高兴。
“怎么不是因为你,你心里不明白?”
“谁让她不上来的,是她自己的错。今天,是我提前和你约好的呀!”
梅茹艺耳朵红了。
“你是讲道理的人呀,”
杜需沙耐心地说,“青青自己不上来,是她的错,所以,我们在这里继续聊天,不理她;现在,我陪你聊了四十分钟,青青在外面站了也整整四十分钟,你现在可以走了,让她上来,而且,平常这时候,你也已经该走了啊。”
“我不走,就是不走!”
梅茹艺背过身,不再看杜需沙。以前,她从来没有顶撞过杜需沙。
杜需沙噌地一下站起来,怒声道:“你们不走,我走!”
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开门而出。
楼下的蔚青青,余光看见杜需沙从楼门出来,更扭着脸,把小嘴噘着,装着没看见。但是,却见杜需沙骑上自行车一闪就消失了。
杜需沙一口气骑到几站地以外。
见路旁有一个小树林,里面有许多老人,正在下棋谈天,就进去。
他靠着树坐下,闲看周围。枝头挂着一个鸟笼子,画眉在清脆地叫着,他觉得这里十分悠闲,像世外桃源一般。
女人呀,离不开,又近不得。
杜需沙对女人怀着很矛盾的心理:渴望又反感;崇敬又恐惧。
渴望源于生理,形成为美好的幻梦;反感源于经历,周围的喋喋不休让他疲惫;崇敬源于感动,他知道女人比男人更忠诚;恐惧源于内心,他不知道女人下一个想法是什么,对此,他不知所措。
唉——!
杜需沙曾经有过一场单相思,那是他人生的初恋,是一个爱情之梦。在他心里,想永远深埋,却总隐隐作痛。
初中的班里,来了一个女孩,叫鞠雨文。她显得文雅又怯弱,瘦瘦的,高高的,细眼淡眉,非常不爱讲话,走路时眼睛看着地下,因为是部队家庭,穿着略大的军上衣,深蓝色裤子,黑色布鞋。那时,杜需沙正值春风得意,而她相貌平常,所以没有注意到她。可是,随着她的到来,每次班级考试的成绩结果,杜需沙从第一名,变到第二名,而第一名都属于鞠雨文了。而鞠雨文还是那样,只是专心地读书,面无表情,小心谨慎:小心说话——怕说错的样子;小心走路——怕摔倒的样子。
有一次课间休息,同学们都站起来离开位置,相互谈笑,喜欢打闹。杜需沙不经意地发现,只有一个人坐在课桌前,一动没动,那是鞠雨文:她低着头,看着数学书,一缕头发垂到书页上,她那样专注,似乎不是置身于人多嘈杂的教室,而是独自一人的深山绝顶。侧看去,她竟然那么平静恬美,眉如淡云,面若溪流,嘴唇微闭,下巴曲翘着。
杜需沙猛醒——她就是我爱情的梦中人呀!一个文雅的、少语的、内秀的和不俗的女孩。
于是,杜需沙开始了他人生第一场的单相思恋爱:内心轰轰烈烈,外表保持平静。那时,鞠雨文的影子,都使他心旷神怡。他把这个秘密,只告诉了他最信任的两个人:盂来章和李别龙。杜需沙打定主意,高考以后再去找鞠雨文。
谁知,祸从天降,高中的一场大病,使杜需沙狼狈不堪。高考后,鞠雨文考到上海去读医学院。他感到,自己被鞠雨文已经落下……,他仰天长叹,美梦破碎,然后,他闭口不提,但一想起,心就很疼很疼的。
杜需沙暗暗地想:这也许是一场让我终身遗憾的爱情梦!每当鞠雨文的影子在脑海里出现,他就自卑:离那曾经的憧憬越来越遥远;他就自唉:命运让他的梦,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天色已晚,树林内最后一对下棋的老人已经离开。
杜需沙在回去的路上,路灯打开了。
来到路子中家门前,杜需沙看见屋子的灯亮着,里面传出声音,想必两个女人已走,周燕诚还在等他,就一推门,兴冲冲地说:
“她们都走了吧……”
然后,一下子愣住了。
屋里正笑作一团。
四个人正在坐在大床上打扑克:蔚青青和梅茹艺相对盘坐在床上的两头,是一对搭档,路子中和周燕诚相对坐在床下的两侧,是另一对搭档。看样子,蔚青青和梅茹艺刚赢了一局,两个人哈哈大笑着,蔚青青笑得前仰后合的。
周燕诚笑笑说:“你们俩太赖,相互偷偷交换牌,我都看见了,我们就是让着你们哪。”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面包、饮料和几个盒炒菜,看起来他们已经吃完晚饭。
蔚青青带来的饭盒还剩着一只丸子。
“你来打牌,接我这,我去烧点水。”路子中站起来对杜需沙说。
“先吃饭吧!”周燕诚招呼着,“梅茹艺请客,我们一起去买回来的。”
“丸子是青青特意给你留的。”
梅茹艺眼睛关切地注意着杜需沙的神态,嘴上微笑地说,“青青在学校食堂买好后,自己连饭都没吃,就大老远地送过来,到楼下的时候,饭盒还温着呢……。”
“别跟他说这个!”
蔚青青眼睛不看杜需沙,头扭向别处说,“刚才你们就应该听我的,把丸子全吃光。哼!他不是最爱吃丸子嘛,就让他吃不着。”
杜需沙低着头,狼吞虎咽起来,不去理会。
旁边的四个人继续打牌,不断地争执,不断地笑着。
“杜需沙!”
蔚青青眼睛看着手里的牌,突然说道:“你呀,以后不能这么不像话了:遇到问题自己就先躲了。你要再这样,就欠我和梅茹艺她们联合起来对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