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联想集团1987年的除夕夜，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工作
计算机室墙上的表，显示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分了，管理员给杜需沙倒着水。
“我以为你们今天来不了人了呢。中午我们全局聚餐，然后就放假了。现在人都走干净了，就我一个人在。我们科长让我等到三点，幸亏我回家也没啥事，所以在这多等了会儿。不过我正要走，你再晚到一分钟，我就也走了。”
“你们春节放假，又不使计算机，干嘛偏必须让今天来啊？”杜需沙手里测试着设备，抬起头问道。
“你们公司的人太不会说话了，把我们科长给气坏了，就叫上劲了。你要是今天不来，春节过后一上班，就让我把从你们公司买的那批设备全退掉。”
当杜需沙完成了工作的时候，科长闻讯赶来。也许看到了杜需沙的狼狈不堪，科长对杜需沙格外温和。
“小伙子辛苦了。我们那台计算机是什么毛病老掉电？”
“什么毛病也没有，可能是因为您这里的市电电压不稳定吧。我刚才测了一下墙壁电，输出电压总不稳定。”
“是这样，是这样！我们这个地区电压就是不稳。但是，我们把计算机接着ups电源哪，怎么还会掉电？你们公司的人说，可能是那台ups电源坏了。”
“ups也没有坏，我刚才也测试过了，还是因为市电不稳定的原因。ups的正常工作对市电也是有要求，目前的ups适应市电的范围都很窄，市电不稳、变化幅度大又持续时间长，就造成ups的不正常。比如吧，当市电比正常电压低，又超出ups的适应极限，这个ups就会断开市电，使用后备电池给计算机供电，可是后备电池供给的时间有限，很快就会把电用光，计算机就掉电了。”
“那小伙子，你能帮我们把这个ups适应市电的电压调整大些吗？”
“科长，这肯定不行的。这是出厂时就设定好的，ups厂家的市电适应范围参数，别人是无法更改的。”
“哦，是这样啊。你这样一讲，我就明明白白了。”科长笑起来。
看时间已经六点多，杜需沙准备动身回去，科长安排着管理员带杜需沙到外面去吃饭。
“吃了饭再走。你带来的这台ups就放在我这。春节过后我要去你们公司买打印机，那时候我把它给你带过去。这老沉的家伙，你一个人是怎么带过来的呢……。”
“科长谢谢您啦。我就不去吃饭了，我得赶回家，家里人还等着呢。”
杜需沙一定要走。
“也是啊，一会儿就是除夕夜了，按规矩十二点前一定要回到家团聚呀。”科长点点头，“那你现在就赶紧走，我不留你了。我让他骑自行车送你到火车站，你回北京……回北京的，七点半的有趟车，你十点前能到北京了，你们就快走吧。”
管理员飞快地蹬着自行车，杜需沙坐在后行李架上。
虽然觉得硌得屁股不舒服，车在路上颠簸得也难受，但他已经觉得轻松了许多许多。
到了车站里，让杜需沙又是失望。
七点半那趟回北京的列车早就不剩一张票了。
另外，除持有车票的上车人，车站甚至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站台。
杜需沙找站长反复地央求，站长只是摆手。
“不是我不通融你，在这里等着的人谁不是着急赶回家的。”
站长指着候车厅里拥挤吵嚷着的人群，“这里有车票的都是几天前就买好了，没有票的谁也上不去，我也没办法。刚才前面的车站通知，一会儿过来的这次车，车里面都快被人挤炸了。都是在最后的这个时候赶着过年，早一点干什么去了？”
看着杜需沙发呆的神情，站长又说：“十点前还有今天最后一次回北京的过路车，到永定门站的。”
七点半的时候，列车到了。
候车厅内一片混乱，人们手里高举着车票，推挤着涌向检票口，在狭窄的检票口前，争先恐后的人群叫喊着、吵骂着，像一锅搅不动的黏粥。
杜需沙在旁边暗想：我就是有票，也挤不动啊。
列车开走了，周围顿时变得奇特的安静。
只有两三个人与杜需沙一起，坐在空荡荡的候车厅内，低头打盹。站长扫着地，在检票口前拎起了一只被踩得变形的鞋，直起身说：“你看，你看，谁的鞋都挤掉了，也不要了。”
将近十点的时候，杜需沙终于登上了最后这趟回北京的列车。
车厢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他找个座位坐下。一天没有吃一口饭的肚子叫起来，他觉得身体发飘，竟连眨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饥寒交迫的杜需沙回到了北京，走出永定门火车站。
时间就要到十二点钟了。
刚走出车站大门，就觉到满天飘舞着雪花。
迎着面就是那堵红色广告墙上醒目的白字————
“旅客您好，一路辛苦！”
这几个字，他到这里迎来送往时每次都会看到，已经熟悉得麻木。
可是今天，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他突然看得惊愕，这句话好像就是对他说的，充满温柔地安慰着辛劳的他……。
刹那间，他的胸口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车站旁边有一个写着“夜间电话”的公共电话间，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他告诉家里，因为工作外出刚回到火车站，让家里放心。妈妈在电话里大声地说：“祝愿儿子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发大财！”他知道妈妈在过年时候的习惯，也抑着心里的不平静，在电话里祝福着家人。
看守电话的大爷告诉他，公共汽车的末班车都没有了，他只能去几里的远处乘坐夜班车。
杜需沙独自走在街道上。马路上没有一辆车，四周也没有一个人。
雪越下越大，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头上，阵阵的北风吹着他脸上的泪水，他任冰冷的泪水流淌下来。
突然，道路两侧的楼群响起连天的鞭炮响，黑夜被此起彼伏的绚丽礼花点亮，接着他感到大地在抖动，北京满城都震响着，天空似乎也在燃烧。
十二点到了，春节到了！
他继续走着。
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此时所有亮着灯的房间里，都温暖融融，人们都在祝酒着欢呼着，他知道，家人也一定在相互恭喜着……。
他继续走着。
黑夜中，一条空街道，一个孤独人……走着，走着……。
鞭炮的声响渐渐小下来，风也渐渐平息。
杜需沙突然发觉自己有种非常神奇的变化——
心酸没有了，忧伤没有了，眼泪没有了，他内心竟然洋溢着欣喜，涌动着豪情，嘴角挂着一丝骄傲的微笑。
他仿佛看到，黑夜里，一位英俊的蓝衣骑士，骑着白色的骏马站在月下，向面前的村庄大声召唤：快起来，村庄就要陷落了。然而，村庄里的人们置之不理，继续着温暖的酣睡。蓝衣骑士失望地摇摇头，掉转马头，从沉睡的村庄旁边走过，孤独地消失在远方。
我一定能够做点事，我一定能够成功！
杜需沙目光炯炯，在没人的路上，张开双臂，身体转着圈，向前走着。
我之所以一定能够成功，并不是因为我多聪明或者多能干，而是因为这世上的人太庸俗、太懒惰、太自私。他们对世俗的牺牲充满着恐惧——甚至拒绝失去一次除夕夜的欢乐。
突然，杜需沙对着夜空大喊着——
“是你们！就是你们，给了我杜需沙成功的机会！”
（第一卷完）
知道吗？河
我是泥沙底
忧怨的波
未能涌入江海
沉默在寂寞的水泊
阳光灼烧青苔绿草
深底处， 我
仍是冰凉的脉搏
游来孤独的小鱼
替我伤心、难过
知道吗？河
我是泥沙底
愤怒的波
在冬天苍白的冰层下
敲一串令人不安的鼓
唱一首春天即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