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范念念还记得见到陆安琪的那一天，自己整个人就像被掏空的躯壳一样。
吃了晚饭没有？怎么躺到床上去的？范念念都毫无印象。
其实从看到论坛信息开始，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可是……她不信，这一切也许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那时夜已经黑了，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准备收拾东西睡觉，范念念却突然起身，下了床随意套了鞋就跑下楼去，连苏安喊她拿外套都不管不顾。
她一路穿梭过长长的校道，一口气疾跑到教师宿舍楼下，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杂乱她却顾不上梳理，她撑着膝盖大大呼了几口气，然后脖子倔强地仰起45度。
她的表情看似镇定，胸腔却疯狂地跳动着，不知是因为刚刚的快跑还是心虚的慌乱。
45度，这是一个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角度。这个角度直直对着的就是那个她从未踏进，却闭上眼睛都能勾画出一个个细节的阳台。
曾几何时，是只属于她，和他的阳台。
此时阳台上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笑意艳艳地趴在窗台上好似在看风景。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她有一个名字就够了：他的女朋友。这五个字就足以让她眼睛生涩，刻骨心疼。
不一会，他也出来了，还轻轻地给她披了一件外套。
他边帮她披衣服边微微皱眉，嘴里还不知说些什么。女孩调皮地吐了吐舌，然后把外套裹紧，指着月亮笑得香甜，他也笑得香甜。
天上依旧是一轮弯弯的明月，万里清辉，满城辉煌。
范念念固执地去搜索原本一直赖在月亮旁的那颗星星，不知道是否被云层遮挡，那颗星星若隐若现只有一个黯淡的光芒。
那一夜，他们被同一个月亮照耀，感受却如此不同。范念念只觉得那晚的月光像一把冷剑， 把她刺得生疼生疼。
一阵冷风吹来，枯黄的小叶子打着旋儿不断地飘落，槐花也一片片被吹落一地，范念念伸出手，接下掉落的一片片花瓣。
黄槐花落的时候真凄美啊，像黄色的蝴蝶漫天飞舞一样。
可是今天的风好冷啊，之前怎么没觉得呢？
原来11月的风是这么冷……刚刚宿舍里小苗还在吐槽11月了还没入冬呢，你看，冬天这不是说来就来了吗？
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掉落在手心冰冷的花瓣上。
你看，连风都在提醒她，夏天的花开得再美，也总会有凋谢的一天。
范念念从那天晚上回来就生病了。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被宿舍里的暖风一吹，她才觉得自己已经手指僵硬，嘴唇冰冷。上了床，把自己整个人连头带脚埋进被窝里。
苏安过来敲了敲床栏：“你没事吧？”
范念念埋在被窝里没有冒头，只有一个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
“没事，可能是吹风了，有些头疼。”
“这么冷的天没穿外套就跑出去，肯定头疼的啊。”
“不用管我，我睡一觉就好了。”
“好，那你睡吧！有事喊我们啊。”
“嗯！”范念念往里面翻了个身，咬着牙抹了抹已经湿透的枕头。
什么时候睡着的，范念念不清楚。只知道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都酸疼得无法动弹，脑袋更是头疼欲裂。苏安过来摸了摸她，她才知道自己发烧了。
烧就烧吧，如果能把所有的难过，眷恋都烧个干净也好啊！
她不想动弹，也不想吃药，可苏安是不答应的。苏安把她从床上扯了起来，陪着她去医务室打吊针。
苏安恨铁不成钢边看着药水一颗颗滴落边数落她：“跟你说了现在晚上风凉，出去散步要穿多点也别散太久，你就是不听。看吧！感冒了吧！这不是找罪受吗？”
范念念强打着精神扯出一个笑：“冬天来了，以后再也不去了。”
她果真再也没有去了。
范念念很久没病过了，这一次病来如山倒，一直反反复复地低烧，整个人都提不起劲，请了好几天病假，办公室都没去了。
直到光棍节那一天，周可可千里迢迢赶过来凑他们学校的热闹，范念念才强打着精神陪他去逛了一逛。
周可可一见她就问：“我怎么感觉你瘦了一大圈啊！你们学校伙食很差吗？”
范念念努力扯出一个笑：“全高校都知道我们学校的食堂是属一属二的，那应该是我瘦身有成了吧。”
“瘦个p啊，你看你现在皮包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始乱终弃所以黯然神伤什么的呢。”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吗？”
“那我当然是希望你好啊，我还指着你给我介绍漂亮妹子呢！”
那夜的校道灯火辉煌，人流如云。各个社团使出浑身解数吸引注意力，cosplay的，现场弹奏表演的，大变魔术的，卖力吆喝的……
周可可兴奋得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一边哇哇哇一边到处乱窜，范念念却始终看什么都恹恹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致。
最后周可可站定在一个玩偶手作摊位前，这是个学生社团摆的摊档，卖的都是自己手工设计创造的玩偶，倒是精致可爱别有意趣。周可可挑挑选选许久，又跟老板讨价还价老半天。范念念百无聊赖，只好四处看看，可眼睛流转到一个花灯摊前，就再也挪不开了。
即使在这样熙攘的人群里，她都很难不注意到他。更何况今天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同样很难让人忽略的漂亮女孩。
他们两人站在花灯摊位前，那个女孩正在兴致勃勃地挑选花灯，指了指这个，又指了指那个。在红彤彤的花灯映照下，一个明艳大方、亭亭玉立、笑靥如花，一个温润如玉，满眼宠溺。
如果她不是“心怀不轨”，大约也会觉得这样的金童玉女站在一起，真是登对绝配，人间一色吧。
可她痴恋已久，又怎能做到转身就释然呢？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脾
却只能深埋心底
……”
不远处的诗歌社，突然很不识趣地拿起话筒开始吟诗，让隐在暗处的范念念瞬间就红了眼眶。
范念念有些烦躁地丢下手机，慢慢溜进被窝里。翻来覆去突然想起来还没跟霍九九说这个事情，于是摸回床头的手机，拍了张大猪蹄子的照片，咻一声发出去。
“本人今日见义勇为导致英勇受伤，接下来两周告病在家，如想探视，请登门拜访。”
刚刚发送成功，手机就叮叮当当地响。范念念笑了笑接通了霍九九的视频，刚点开就发现手机屏幕被一张精致的……大脸占满了！镜头实在是太近了！
“什么见义勇为？怎么扭的？有多严重？”
范念念扑哧一笑，一见面就灵魂三连问，这果然很霍九九。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脸在屏幕里实在是太突出了，霍九九又把镜头拿远了一点，调整了角度后又臭美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满意了。
霍九九那边有些嘈杂，等镜头拿远了范念念才发现原来她正在吃火锅。
霍九九前面的那口锅里咕噜咕噜地正冒着白烟，依稀能看到锅里红艳艳的油花和漂浮在上面的一堆红辣椒。
范念念：“这么晚吃火锅，不怕胃疼？”
“我倒是想早点吃啊！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才排到的！呐！你看看！”
霍九九调转了镜头，让范念念看看一个小小的门店能挤上多少人！一个个顾客大汗淋漓地围着火锅，边涮火锅边喝啤酒，不知道多热闹。
霍九九把镜头调转回来：“先别管我的火锅了，怎么回事啊？我才走了一天不到你就英勇就义了。”
“嗨，今天呐……”
范念念长话短说把扭脚的原因描述了一遍，不过全程没有提到肖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就一字不提好了。
知道并没有伤到骨头，霍九九松了一口气，但转头就替她忧愁起来：“那怎么办？我这个投标会还得几天才结束呢，你一个人可怎么搞要不请个护工？或者让周可可过去做几天劳工？”
话刚说出霍九九又改口了：“啊算了算了，让周可可过去，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
“他这个倒霉蛋笨手笨脚的，说不定还得你给他擦屁股。再者说了，本来受伤就需要静养，要是搞这么一只大嘴八哥在家里每天婆婆妈妈叽叽喳喳的，那估计是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
霍九九一吐槽起周可可来就没完没了，偏偏又都说到了点子上，逗得范念念哈哈哈地笑。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自个小心点，一个人也能行。而且……陆安琪，就是那个顾客！她说她这几天没什么事，会过来帮忙。虽然我已经回绝了她很多次了……”
“别啊！你自己不要硬逞强！”
“而且……既然你救了人家，人家想还你这个人情，你就受着，要不人家心里也不好受。”
“这年头，谁想欠谁人情呢？”
范念念想想也是，这样也好，一来一往，互不拖欠，最好以后再不相见。两人后面又唠了点霍九九今日出差的见闻，不久就互道晚安了。
挂完视频，范念念心情松快了一些。
既来之则安之，她把手机丢到一边，蒙上被子缩进床里。
同样的这天晚上，肖译进了床，翻开看了一半的书，眼前却一直闪烁着今天的画面。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亮如星辰的眼睛，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
没想到，被陆安琪喊过来救急，被陆安琪称为救命恩人的，居然会是她！
相隔十几米，即使她坐在角落一隅，只言不语，甚至一直低着头手指不安的摆弄衣角，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神奇吗？
肖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只是远远一撇，七年前的画面就宛如昨日一般清晰可见。那个时候，她也是总是安安静静地躲在办公室的角落，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咚咚”两声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肖译的思绪。
“喂，你睡了没！”
“没有，你进来吧！”
话音刚落，陆安琪就推开门跳了进来，一下子扑到了床脚，瞪着那双圆眼睛不怀好意地眨啊眨：“肖老师，明天你陪我一起去，怎么样？”
“我陪你一起去？”肖译放下手上的书。
“嗯嗯！”陆安琪拼命点头，一副狡猾的小狐狸样。
“为什么？”其实不是不行，但对着陆安琪，才不能那么容易答应，得摸清原因再说。
“反正明天周末，你也没什么事，做壮丁陪我送点东西过去嘛。”
“肯定有好多东西要买，难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提过去吗？”
哦~原来打的是剥削劳动力这个主意。
见肖译半响不出声，陆安琪又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今天也是因为我她才受伤的，其实我挺内疚的，心里有些怵。而且你知道我又没照顾过人，要是手忙脚乱出什么差错的话不是更加对不住人家……”
“从小党就教育我们，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看，我总不能打着报恩的名义却反而害了人家……”
陆安琪可怜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就差下一秒要挤出两滴眼泪来。肖译看着她那张小脸有些无奈，最终却也只能点头答应。陆安琪高兴得蹦哒起来，冲过来给了肖译一个大大的熊抱，差点把床头的灯座都撞掉，闹完一遭后又蹦着跑出去，说是要去研究下名单的菜单。
“关门！”
肖译无奈地喊了两声却无济于事，这个陆安琪啊！
不过……安琪说的也对，她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真的让她去照顾人，那估计要闹个天翻地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