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修道院的阴云（十三）
催眠术是一个饱受民间诟病的法术, 许多人都相信催眠术可以控制别人的思想，让人变成提线木偶，或给人植入特定的想法。其实影响人的心智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魔法可以完美地做到这一点。
许多因为贪小便宜受骗上当的人回过神来以后, 都会坚称自己是中了邪恶法师的催眠术, 甚至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些诸如“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喷了一口烟雾”之类的细节。法师确实可以用催眠术让人说出藏钱的地点或者把钱交给自己, 不过中招的人很快就会醒来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这跟硬抢也只有动静大小的区别而已。有能力用催眠术的法师很少会把天赋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基本上所有被破获的“催眠术抢钱案”，最后抓到的都不是真正的法师, 而是普通的骗徒。
催眠术并没有那么神奇, 无非就是让人处在“醒着做梦”的微妙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很容易接受心理暗示, 说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因此这个法术最常见的用处，其实是套话。
既然本质仍是“做梦”, 施术对象就必须处在一个宁静、放松的状态, 如果意识到对方正在催眠自己，带有抵抗心理，或者意志比较坚定，催眠术都会失败，而且催眠过程中如果受到惊吓、一脚踩空、感到疼痛或者被水淋到，又或者被暗示了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比如让施术对象杀人、跳崖之类的, 都会把人惊醒。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迪洛林咬牙切齿地看着萨博罗亚：“打开看看吧，好让他死心。”
卡文赫德院长有点为难地说：“孩子，相信我，这真的不是个好主意。”
巫妖啧啧有声：“我可以认为你是心虚了吗？”
这下就连迪洛林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打开它, 就算真的有什么后果，也由我一力承当。”
“……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卡文赫德院长颤颤巍巍地拿出了钥匙，慢吞吞地过去开门。
霍德加还是心有疑虑：“可是院长，这里面的东西……不合适吧？”
卡文赫德院长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他是白银骑士，有权力查探修道院的任何角落，我们必须配合。至于让外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相信他会处理好后果的。你继续留在这里，不要再让任何人靠近了。”
“抱歉，老师，请原谅我的多疑。”迪洛林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要他们停止的意思。
“不必感到抱歉，孩子，这是你的职责所在。其实这里面的东西在教会内部不算什么机密，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我肯定会主动打开给你看的。”
说话间他打开了门。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一开始迪洛林什么也看不清，直到卡文赫德院长驾轻就熟地摸索着点起了蜡烛。
门里的景象果真不是一般人应该看的。
房间中央是好几个并排架在条凳上的担架，每个担架上都有一具尸体。
最靠外的一具就是刚刚被害不久的圣骑士斯迪克--他的尸体被清理过了，血迹已经洗去，脖子上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更加清晰可见。
更里面是一些病死的尸体，表皮都有很明显的瘟疫导致的红斑，而且其中不止一具尸体被解剖过。
靠墙的位置则放了一排木架，架子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罐，浑浊的溶液里浸泡着各种脏器和人体组织，桌子上还摆放着一套完整的解剖工具。
“原来这就是你们宁可跟我玩命也要保守的秘密。”巫妖来到墙边凑近细看那些瓶瓶罐罐，“嚯，收藏够丰富的啊，神父大人。”
迪洛林终于明白为什么卡文赫德院长不愿意打开地下室了，原来他们不止是在里面“清理”遗体这么简单，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抬尸人说看到过被剖开之后再缝合的尸体，想来这种事情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这景象确实不适合让外人进来参观，他就催促巫妖说：“好了，该看的你都看到了，走吧。”
“可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难道这样的画面对你的心灵就没有造成哪怕一点点的小冲击吗？”
圣骑士平静地说：“卡文赫德院长以前是圣骑士训练团里教医学课的老师，而所谓的医学课，学的就是解剖尸体，每一个圣骑士就算没有亲自动手解剖过，至少也都在旁边看过，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不论治疗还是杀人都需要了解身体的内外构造，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训练团的老师了对吧？”巫妖比了比那满满一墙壁的罐子，“所以这算什么呢？退休后的私人爱好吗？”
“你以为我会把这种事情当爱好？”卡文赫德院长气愤地说，“这些罐子里装的都是因为瘟疫产生病变的组织，我解剖他们，收集不同的病变组织，是为了从中找出某种规律……但这场瘟疫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谁说没有规律？虽然病变的部位五花八门，但病变器官上长出来的黑斑却很相似，其它标本也都出现了脂肪溶解和肌肉纤维断裂的现象，只是不知道这些问题是瘟疫造成的，还是你保存得不好。”
尽管萨博罗亚只是透过浑浊的溶液看了一圈，却精准地抓住了重点，他还嫌弃地说：“你的保鲜技术真的是没眼看，样本都被泡得变色了，我知道一种溶液配方……”
迪洛林打断了他的话：“等等，先别交流什么保鲜技术了，老师，你也一直在研究瘟疫对吗？”
卡文赫德院长叹了口气，扶着桌子坐下来：“……我确实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我真的老了，就连病灶部位的细节都看不清了。”
“不要紧，把你之前的发现都告诉他，让他来想办法。”迪洛林看了巫妖一眼，没好气地说，“虽然这家伙傲慢无礼又喜欢惹是生非，但他在疫病方面懂的比一般人多。”
卡文赫德院长慢吞吞地说：“……好吧，我也确实没有精力继续研究下去了，等我安葬了斯迪克以后，这个地下室和里面的设备就给你用。之前发现的东西我都记在这本笔记里了，不过这是为了给自己备忘的，写的有点乱，哪里看不明白的话你可以来问我。”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边缘破旧的羊皮纸笔记，放在了桌子上。
“记得果然够乱的。”离开地下室以后，萨博罗亚一边翻着那本破笔记一边嘀咕，“我还是觉得他们的态度不大对劲，就好像是在故意挑衅我一样。”
迪洛林听不下去了：“究竟是谁在挑衅谁啊？难道你向来都是这样，看到任何上着锁的房间都想进就进，想翻就翻？你这么肆意妄为，别人会想揍你才是正常的吧，他们又不知道你实际上是个巫妖，说不定还以为你是个疯子，毕竟从来就没有法师敢在圣骑士面前这么嚣张跋扈的。”
“怪我喽。”巫妖毫无愧疚地耸耸肩，“对了，晚上别睡，我说过的，要趁他们没有防备，诈一下那几个嫌疑比较大的人。到时候必须有你这个光辉闪闪的圣骑士老爷在旁见证，他们说出口的话语才能成为证据，不然人家随时可以反咬一口说我胡扯。”
“好，不过先告诉我，你要怎么诈？”
“法师自然是用法师的办法。”萨博罗亚说，“人在睡着的情况下精神放松，毫无防备，基本上不可能抵抗像催眠术这类的精神类法术，到时候我只需要给出一些暗示，他们就会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迪洛林还想问问这个法术是否安全，就看到猎人裘娜突然一溜烟地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
“你们在这里呀，我都找你们一圈了！”
“怎么了，你不是应该在祈祷厅吗？”迪洛林停下来等她。
“本来我和亚德莱德一直在祈祷厅照顾病人，真是难以想象，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活要干，他们之前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对，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刚才出去找厕所，正好撞见那个牧师在左顾右盼，你们不是说凶手就藏在修道院里吗？我觉得他这么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问题，就偷偷地跟着他，结果看到他把一团东西塞到围墙缝里。他走开以后我就偷偷把这团纸拿出来了，但我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给我看看。”迪洛林拿过羊皮纸，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话：“致萤火虫，修道院出了些状况，我没事，最近都别过来。”
“萤火虫？”巫妖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肯定是个代号……他是想偷偷地联系谁？”迪洛林又想起了信件泄露的事情，本来已经打消了怀疑的他现在又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看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嘿，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巫妖对找到新线索的猎人不吝赞赏，“干得好，小丫头。”
裘娜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说：“那接下来呢？我们是直接去问他，还是先打一顿再问？”
迪洛林说：“别急，你还记得这东西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吗？”
“当然了！”猎人带他们去看自己找到羊皮纸的地方，那段围墙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有一块青色石头是松动的，只要抽出那块石头，就可以把羊皮纸塞进墙里。
迪洛林在围墙外面同一个位置摸索了一下，发现可以抽出另外一块松动的石头，并把羊皮纸抽走。
可是这一段围墙外面就是大路，进出镇子的人都会经过这里，就算瘟疫使得路上的行人大大减少，每天也仍有不少人迫于生计往来奔波，要怎么才能知道这个“萤火虫”是谁，以及什么时候会拿走羊皮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