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修道院的阴云（一）
乐神曼罗蒂尔的恩赐并非没有代价，她可能会在吟游诗人歌唱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夺走他们的声音，就像走在自己培育的花园中，随手采下一朵喜爱的玫瑰。
被夺走声音的人不一定是唱的最好的，也不一定是唱了什么类型的歌，一切都毫无规律可循。有的人歌唱一生，直到老得唱不出足够打动乐神的调子，也安然无恙，有的人第一次从歌声中获得乐神的恩赐，刚感受到那种令人沈醉的美妙滋味，就突然失去了声音。
曼罗蒂尔根本不在乎歌者是专门的吟游诗人还是偶尔哼歌自娱的闲人，也不在乎歌者平日里是祭祀她、无视她还是咒骂她，又或者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都会一视同仁地给出自己的恩赐，也会随机地夺走她喜爱的声音。
虽然最终被夺走声音的人不算太多，但这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剑，始终是歌者们心中挥散不去的阴云，许多人甚至因此终生不敢开口歌唱。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神灵篇》
等到众人都吃饱喝足以后，迪洛林估计接下来还有一段空闲时间，就对猎人展开了惨无人道的训练。
他先是要裘娜沿着这个空间的边界跑一圈，裘娜不以为然地说“没问题”，就轻快地冲了出去。
很久很久以后，猎人才用爬一般的速度回来了。
她身上的汗就跟有人拿了桶水兜头浇下去一样夸张，气喘吁吁地挣扎着说：“明、明明看起来没那么远的……”
亚德莱德递上了水袋，裘娜接过去就往嘴里灌，法师关切地嘱咐：“慢点喝……别呛着。”
吟游诗人也有些不忍心地说：“何必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狠呢？”
“既然她自己选择了要做个冒险者，就没有什么女孩子不女孩子的。”迪洛林把裘娜的弓丢给她，指着自己刚竖起的一截木头，“你就站在这里，十步的距离，射中靶子十次才能休息。”
“你是魔鬼吗1裘娜哀嚎起来，“我都快累死了1
“所以才需要训练，敌人不会每一次都在你状态最好的时候发动攻击。”迪洛林正用匕首削着一根木头，制作练习用的木剑，他无情地说，“如果你不愿意进行这样的训练，也可以选择回家去，趁着我们还没有离开泰拉山地，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呜……我才不会向你这个混蛋屈服呢……”裘娜又气又委屈，颤颤巍巍地拉开弓，勉强射出一箭，偏离目标不止一点点。
“别急，我帮你捡。”亚德莱德心疼地拍拍裘娜，没想到迪洛林连他也不放过：“你也要参加训练。”
“咦？我？”亚德莱德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如果让他像裘娜那样跑上一整圈，他绝对能猝死在半道上。
好在迪洛林没有那么残忍：“你是个法师，不用像裘娜那样高强度地训练体力和战斗技巧，但你必须练习近战时的闪避和更快速的施法，至少在敌人的斧头砍向你的时候，你得知道怎么应对。”
说到斧头，亚德莱德就想起了自己上次受到的那足以致命的重伤，要不是迪洛林耗尽了最后的圣光之力救他一命，他这会儿怕是早就凉透了。
于是法师只能默默地咽下了心中的苦水，答应以后会跟猎人一起训练。
巫妖每在沼泽里行走四分钟，他们这里就会过去一个小时，巫妖用了三个多小时才走出沼泽，他们就在曙光之塔里等待了整整两天。
迪洛林也估摸着巫妖差不多该走出沼泽了，今天没有让裘娜长跑，而是用木剑指点裘娜和亚德莱德怎么应对近身攻击。
圣骑士一剑砍向了法师，亚德莱德这一次终于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退缩反应，成功地施放出了护盾术，一股力场从他的手掌处蔓延开来，就像一块盾牌一样挡在了他的面前。
但迪洛林的剑突然转向，绕过护盾敲在了法师的小腿上，亚德莱德“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护盾也因为无法集中精神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有进步，但是还不够。”迪洛林说，“休息一下吧，下次再练。”
“唔……”亚德莱德揉着小腿瘸到一边，他身上已经有好多处淤青了，这种程度的小伤又不好意思让迪洛林浪费神术为他治疗，只能忍着疼痛等待自己痊愈。
“到我了到我了1裘娜也同样挨了很多下，却浑然不当一回事，挥舞着木剑就对迪洛林发起了猛攻。
圣骑士游刃有余地招架着她的劈砍：“很好，气势不错，但不要一味进攻，注意脚下。”
就在这时，空间入口的符文开始发光，裘娜一走神，剑就被迪洛林打飞了，掉在了走进入口的巫妖面前。
萨博罗亚看着一脸尘土和汗水的猎人：“咦？裘娜，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裘娜龇牙咧嘴地揉着手腕：“我没事，这都是为了变强付出的代价。”
巫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好吧，赶紧收拾一下出发了，鲍什呢？”
法师说：“大概又在村子里玩狗吧？我去叫他。”
鲍什很快就过来了，吟游诗人潘迪尔也跟了过来。
再次见到巫妖的吟游诗人不仅没有了先前的害怕，还十分热忱地迎了上去：“啊，您好，萨博罗亚大人，上次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认识一下，我叫潘迪尔，是来自秋叶学院的吟游诗人，请让我和您一起走吧1
“你当然要跟我们一起走。”巫妖的眼睛在兜帽底下发出诡异的红光，阴恻恻地说，“你知道的太多了，难道你还指望能活着离开吗？”
潘迪尔一愣，小心翼翼地往圣骑士那边挪了挪：“他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有种仿佛要杀人灭口的感觉？”
迪洛林瞪了巫妖一眼：“只是吓唬你的，不过我们确实不能让你离开，你先在这里安心待着，等到我们完成了任务，你就可以走了。”
这个精灵对巫妖异常地感兴趣，这几天里跟他们以及村民打听了不少关于萨博罗亚的事情。就算他的好奇心没这么重，迪洛林也打算让他在塔里一直待到瘟疫解决了为止，以免他出去到处乱讲巫妖和曙光之塔的事情，造成什么不可预知的后果。
可潘迪尔显然不是这么想的：“那多无聊啊！我的意思是说，我想和你们一起冒险，就像裘娜和鲍什那样。”
迪洛林当即拒绝：“不行，我们的旅途非常危险，不能让非战斗人员随行。”
巫妖不满地说：“他问的是我，谁要你擅自替我做决定了？”
然后他转头亲自拒绝了潘迪尔：“不行。”
潘迪尔却并不死心：“先别急着拒绝啊，虽然这一次我不幸被蛇人抓住了，但说真的，我可不是毫无战斗力，我会一点剑术，也会使用弓箭，还能在战斗中唱歌鼓舞你们。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不是要治好瘟疫吗？这么伟大的壮举要是没有吟游诗人为你们记录下来传唱后世怎么行？我可以把你们的事迹编成诗歌和剧本，让你们的美名流芳百世。”
巫妖不以为然地说：“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一种我会在乎美名的错觉？”
迪洛林却在犹豫了几秒之后松口了：“……我倒觉得，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
巫妖毫不留情地拆台：“你是需要他的帮忙吗？你只是想要他宣传你的英雄事迹吧？”
“是的，那又怎样？”圣骑士并不否认。
巫妖吃惊到后仰：“竟然不要脸地承认了1
迪洛林坦然地说：“又不是要他无中生有或者歪曲事实，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圣骑士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教会里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等他犯错，如果他跟巫妖合作的事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一番再传出去，只怕到时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有个能说会道的吟游诗人作为见证，至少可以让他掌握部分的主动权。
见他这么坦荡地承认自己就是为了名声，巫妖反而找不到抬杠的角度了：“……好吧，反正多一个炮灰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不过先说好了，真到了战斗的时候，如果他不能保护自己，我是不会管他死活的，谁需要他的歌功颂德谁管。”
当他们再次走出空间入口时，已经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了，裘娜分辨了一下东南西北，指着一个方向说：“往那边走应该就能离开泰拉山地了，之后我们去哪儿呢？”
迪洛林思考了一下说：“反正到哪里都能找到充足的病人，我们去约克萨镇吧，就是亚德莱德之前送信的地方，我想调查一下信件的内容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既然定下了目标，裘娜就继续在前方带路，虽然泰拉山地的大部分地方根本没有路。有时候他们走野兽踩出的小径，有时候他们甚至得爬上岩石，蹚过河流，或者直接从密集的荆棘灌木中砍开一条通道。
在荒野中艰难地走了一整天，他们才终于发现了一条依稀是人类踩出来的小路。
沿着小路继续走了一下午，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一个小村庄。
但令人失望的是，村里虽然有十来间房屋，却一个活人都没有，破损的门扉已经无力保护屋里陈旧的家具，损坏的拖车遗弃在路旁，木头上已经长出了层层叠叠的苔藓，拖车附近还能看到几个石头堆砌的坟冢。
看来这个村子也因为瘟疫爆发被废弃了，好在村口的路牌上还能依稀分辨出字迹，知道哪条路通向约克萨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