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弦嘈嘈如急雨
暴雨天气，室内大多闷热，尤其是茂星河此时还站在热气腾腾、烟雾缭绕的浴室门口。
窗外大雨滂沱，门内热水如注，两种声音交相辉映一顿乱砸，然而茂星河听力敏锐，又因为站在外面实在太闲愣是让她分清了窗外的雨声和门内淋浴的水声。
窗外的雨下得杂乱，打在地板的声音是噼里啪啦的声音，而门内的水声节奏分明，落在瓷砖地板上是哗啦啦地敲击声，茂星河听着听着就能分清秦时在里面是在冲洗还是在抹浴液，直到这两种声音之间多了一注水声。
这声音初始急躁，犹似大弦嘈嘈之势，到末了，又急转偏下，声若小弦切切私语之状。
茂星河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此声出自何处，“老板，你洗澡也喜欢小解吗？”
“茂—星—河！”秦时声音平稳，字正腔圆，和平时说话的语气没什么区别，但是语速却慢了很多。
茂星河没理解他说话突然变慢的原因，只是尽责地回他，“我在！”
“把你的耳朵给我堵起来！”
这一次他说话的语速就正常了很多。
茂星河想了想，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她不仅眼睛看不见鬼，非特殊情况下，鬼的声音她也听不到半分，便果断应声了，“好嘞！”蓦地又好奇地问他，“你是不习惯别人听吗？”
回应她的是更大的冲水声。
茂星河撇了撇嘴，觉得秦时的这个主人格事有点多，不是挑剔吃的，就是规矩太多，这不能听那不能看的，一点也没有次人格瞳可爱。
秦时洗完澡，打开门的第一时间，就被茂星河行了一个注目礼。
他看着茂星河拧着眉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他被系收惊绳的手腕，眉头才舒张开来。
茂星河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收惊绳上的结扣没有动过，才抬头和他说话，“现在换我洗了。”她怕秦时这个事多的家伙偷偷动过她的结，所以才仔细检查了一遍。
秦时说：“你不是洗过了吗？”
茂星河道：“我这不出去过了吗，这屋里又闷热出汗了，所以再洗一下，而且咱们不是试过了吗，这绳不妨碍咱俩洗澡。”
秦时语气有些僵硬，莫名其妙地解释了一句，“不是咱们。”
“啊？”茂星河一脸迷茫，“不是咱们是他们？”
秦时没有解释，茂星河也就全当他默认了，欢欢喜喜地准备洗澡的衣物。
对于下山后的事，可能只有洗澡和吃饭这两件事最让她满意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可以全天泡在浴缸里吃饭。
茂星河进去洗澡，她知道自己耳朵灵，脑瓜子又聪明，刚刚秦时洗澡地时候，她为了不让收惊绳影响秦时的动作，一直很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可是秦时是老板，肯定考虑不到她这么细，又没她聪明，所以她洗澡的时候就主动报备。
“老板，我要洗胳肢窝了!”你快抬手。
“老板，我要擦背了!”你快转身。
“老板，我要擦前……”
秦时突然打断茂星河的话，语速再次放慢，声音隐隐还有些颤抖，“茂—星—河！”。
茂星河在里面贴心地建议，“老板，我的耳朵很灵的，你喊我全名的时候不用特意降低语速，我听得见！”
“……”大抵是和茂星河的脑回路无法保持在一个频道，秦时主动转移话题，
“你怎么不问我，我是什么时候见过你，和你师父周彦明又是什么关系？”
茂星河欣喜道：“这是可以问的吗？”资深的职场鬼曾告诫过她千万不要打听老板工作之外的任何事，会倒大霉，她记性好，这一条她一直谨记于心。
秦时道：“你不想问？”
茂星河立马道：“想问想问，”说完还调小了淋浴的花洒，忙不迭道：“你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和周老头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开始不讲清楚你的目的，还有你知道你……”
“你的问题太多了。”秦时说。
茂星河：“……”难怪人死了都忘不了老板这个生物，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秦时继续道：“我八岁的时候在龙里县见过你，那时你五岁。”
茂星河：“完了？”
秦时说：“周彦明是我外公，是他带我去见你的，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是他附在我身上让我见到了你。”
十五年的时间足够人去淡忘一件刻骨铭心的事了，可是秦时却用了十五年的光阴，让他八岁的记忆在他的人生的轨迹里反复研磨，不论是他初见茂星河的记忆，还是他家人在他面前惨死的记忆，他一刻也不敢忘。
因为对他而言，那就是他人生全部的意义。
……
“儿砸，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八岁的秦时拿着电话开心道：“我想爸爸妈妈回来陪我过生日。”
周清埘在电话里为难道：“可是爸爸妈妈当天在巴黎还有演出怎么办？”
秦时委屈道：“可是我只想要这个。”
周清埘忽地就笑了，“我的宝贝儿砸怎么这么可爱，妈妈就这么逗一下就相信了，爸爸妈妈怎么可能不回来参加你的生日呢？”
“那你们要早点回来哦！”
秦时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这句话成了父母的一道催命符，他八岁生日那天，他的家庭老师关琳突然发疯，用菜刀一口气砍死了他的父母、姐姐、外公和爷爷，而且还当着他的面肢解了他的家人，每砍一下都拿着他家人的躯干放到他眼跟前让他辨认，如果他猜错了，那下一刀她就会抓着他的手看向他猜错的那个人。
如果他猜对了，她就继续砍。
如果他不回答，她就把砍下的肢体丢到外面喂狗。
他的八岁也就在那一天停滞了，永远停在了那个艳阳高照、血肉模糊的午后，他看到父亲的人头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头颅由红润变得苍白；他看到母亲的穿着舞鞋的腿从光洁变成青灰色；他看到姐姐的手指节分离……
那个午后，他的鼻尖弥漫着暖烘烘的气息，那是屠宰场才会有的味道……而他的身上则沾满了刽子手的味道。
直到他面前伸出了一只白嫩嫩的拳头，“小姐姐，谁欺负你了，我帮你锤他！我爷爷说了，我练好了就能锁住面和米！”
“是所向披靡吧！”
“你甭管什么米，总之谁欺负你，我都能帮你揍他。”
“如果我想揍自己呢？”
“那……那不行的，只有犯错的人才能挨揍。”
“如果我犯错了呢？”
“那得被你伤害的人来揍你，他们愿意了，你才能挨揍哦，不然你就是二次伤害别人了，你不能勉强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