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看起来多坚强，实际就有多孤单
唐小余回家后，按照杨女士交代的给开拖拉机的邻居包了个红包，然后便收拾些换洗衣物和日用品，骑着自行车再次赶往医院。
长这么大，唐小余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茫然，有些无措。周围一片热闹欢腾的气氛，好像自动地被隔绝在了百米开外。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机械地按照杨女士安排的去做好每一件事。
婆婆被安排进了病房，然后就是各种检查。唐小余进进出出的送着样检，然后就是等着各种检查的报告。
第二天的时候，有几个医生查房，好像讨论了治疗方案。后来杨女士被叫了出去，唐小余一个人陪着婆婆。
“婆婆，你的腿疼吗？”
自然是疼的，可是唐小余还是问了。
婆婆笑着说道：“一点点而已，丫头不用担心。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
唐小余不懂，不知道婆婆是不是在骗她。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好一会儿，杨女士回来了，却对婆婆说：“妈医生说你年纪大了，不适合手术只能回家静养着。”
唐小余听说要出院，不可思议道：“为什么不能手术？不手术的话那骨头怎么能长回去？”
婆婆却笑着说道：“我就说不用来医院，我这一把老骨头自己心里有数，不用折腾。”
“可是”
杨女士打断唐小余的话，对她说道：“婆婆年纪大了，骨质疏松严重，无论是否手术，恢复都比较慢。而手术的风险也很大回家后我会好好照顾婆婆的，你不用过分担心。”
唐小余想要坚持，可她却也知道杨女士说的是事实。
她的妈妈总是这样，总会把事实毫不掩饰地摊在她面前，从来都不屑说一句所谓的善意的谎言。
最终，婆婆还是回到了家里。只是基本上属于长期卧床的状态了，偶尔半靠起强撑着吃点东西。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翻身擦洗都要依靠别人。
杨女士似乎还和以前一样，并未见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在忙着日常琐事的同时多了一项照顾婆婆。
唐小余从最初的无措，慢慢地也平静了下来，默默地陪在婆婆身边，陪她唠唠嗑，帮她翻翻身。
婆婆的精神看起来还可以，“丫头啊，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不要太在意。婆婆已经八九十岁的人了，早就看淡了生死，真到了那一天，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不过早晚的事儿。”
“婆婆，说好了等我毕业了，挣钱养你们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你这丫头！谁也不是你的责任，你的责任就是照顾好自己。”
唐小余不依，倔强地说道：“我不管！说好了，等我毕业后带着你和妈妈离开这个旮旯地儿的。你不是说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吗？我带你去。”
“丫头啊，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婆婆没白疼你一场。”
唐小余听不得这话，努力地压下鼻酸，笑着说道：“婆婆，你知道吗，我现在学的就是历史和地理，我知道好多值得去的地方。将来等我毕业了，带着你和妈妈一起，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们现在在东方，以后还可以去北方看雪，去南方看海，去西方看山”
“我们现在在平原地区，见过了田野，以后还可以去看沙漠，去看绿洲，去看熔岩，去看海岸”
“好，好，好！丫头说的婆婆都喜欢。”
“那婆婆你最喜欢什么样的景观或气候？”
“景观什么的婆婆是不懂了，但老年人是经不住冻了，喜欢暖和和的地方。”
“好！那以后我带婆婆去我们祖国的最南端，椰风海韵，气候宜人。让你和妈妈在那里养老，可好？”
“好！丫头选的地方自是错不了。”
唐小余的这个假期后半段便是整日陪婆婆聊天，无论她说什么婆婆都说好。
当她问婆婆疼不疼的时候，婆婆总说是不疼的。可是每次帮她翻身的时候，看她的表情，唐小余就知道婆婆是骗她的。可她却没说破，因为她无法替婆婆承受那疼痛。
这期间，她接到过江浩宇一次电话，是初六的时候，约她出去看烟花。
她只推脱说是太冷了，不想出门，并未说其它。只告诉他，开学的时候再联系。
而开学后，唐小余似往常一样回了学校，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可身边的江浩宇，还是觉出了她的不同。
虽是一如既往地上下课，照常的一日三餐，甚至偶尔还是会玩笑几句，可总觉得那笑容不达眼底，言语之间也不似以往那样肆意。
旁敲侧击几次，唐小余也只是说离高考越来越近，要收心学习。这么说着，好像她真的比之前更加努力了。
后来，江浩宇把电话打到了杨女士那里，才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日饭后，江浩宇看着唐小余说道：“陪我走走吧？”
唐小余以为是他遇见了什么事，便也没推脱，和他一起去到了田径场那面。
真是好久没去了，现在天还冷，操场内并没几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
两人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走了许久，终究是江浩宇先开了口：“唐小余若有委屈，不要硬撑着。”
唐小余抬头看向江浩宇，两两相望，她便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
“没什么”，唐小余收回目光轻声说道：“算不得委屈。”
江浩宇看着她，说道：“难过的时候，比起一直憋在心里，不如崩溃一场。宣泄出来，你还是可以一样坚强。”
唐小余望着远方，看不出眼睛焦距在何处，有些脆弱地说道：“我只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没有兑现承诺的机会”
江浩宇看着唐小余，有些心疼。他是见过她哭的，可之前她哭的时候都是她自己设计的，所以她可以收放自如，哭完还能俏皮一笑。
可如今，真到了伤心时，却不见她落泪。
她却不知，她看起来多坚强，在他眼里就有多孤单。
她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多痛多伤她都不说，只默默地过着自己应该过的生活，不理会任何人。
后来，江浩宇没再问过她是否委屈，是否伤心，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一同复习，一同努力。假期的时候，也会偶尔去到家里看望婆婆，陪着婆婆聊上几句。
后面的日子里，在校期间唐小余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休息日就整日地陪着婆婆。
寒来暑往，花开花落，她拼尽全力利用好每一天。
可尽管他们已经很努力，婆婆的身体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一年以后，婆婆已经完全不能起身了，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
可这个寒假结束，再开学便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眼见着就到了高考100天倒计时，学习的压力也越来越重。
每个月都要有大型的考试，周测、月测，一模、二模、三模各种模考，然后还会有市模拟考、区模拟考，甚至几个学校时不时的来个联合模拟考。
有时候学习、家庭的双重压力让唐小余也想找一个地方发泄一下，可最终也只是想想而已。她顾不上那么多，只能绷着一根弦，不敢松一口气。
然而，生活有时候就是见不得人强撑，非要让那个已经很艰难的人再次雪上加霜。
某天晚自修的课上，江浩宇却站到了唐小余班级的窗外。
“唐小余”
唐小余转头，便看到了窗外的江浩宇，灯光下他的神情看起来压抑而痛苦。
唐小余望向讲台，看到班主任对她点了点头，她便放下课本走了出去。
刚到门外，江浩宇便一个箭步冲上来，捉住她一只手向楼梯口走去。
停到楼梯口，还来不及开口，唐小余便被江浩宇狠狠地拥在了怀里。他太用力了，感觉要把她嵌到身体里。
唐小余感受着他的不对劲，然后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出国一趟，马上就走。我妈出事了”
唐小余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事情，一时有些恍然，然后慌慌问道：“阿姨怎么了？”
“具体情况我要过去了才清楚，现在只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江浩宇松开唐小余，望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唐小余看着他，然后道：“先过去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江浩宇看着唐小余几度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唐小余说道：“不用担心，我会坚强的，你也一样。”
“等我回来。”
江浩宇说着便转头离开，一步也不敢停。
唐小余站在阳台上看向楼下，见着江浩宇上了停在主干道上的一辆小汽车，然后小车扬长而去。
她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这夜好凉。明明已经是春末，可这夜风一吹，感觉冰冷刺骨。
原来生活可以让人这么疼痛。
原来教会人成长的，不是那教条理论，而是这赤裸裸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