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23）
夜里的风不要命似的吹着，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好像总是听到咔吃咔吃的声音，像是啃骨头的声音。
我更害怕了……
明明盖着厚重的被子，浑身热的都出汗，可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感觉有一道什么视线一直在我脸上徘徊，直勾勾地瞪着我，我不敢呼吸，不敢睁眼，只好手用力攥着被子，假装在睡觉。
粗重的呼吸扑打在我脸上，我几乎要跳起来大喊，可我胆小怯懦，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清凉的液体滴落在我脸上，不知道是什么，黏糊糊的，一股铁锈味，头晕恶心，我手攥的更紧，强忍下想呕的感觉。
滴答，滴答……
恶心的感觉更重，我猛地睁开眼，一双血红的眼睛对上我的，眼里透露出嗜血和残忍。
我惊恐万状，连惊叫都叫不出来。
该怎么办，我要死在这里了吗？我几乎六神无主了，傻瞪着眼，一时连逃跑都想不到。
“呵，呵呵……”
舅舅好像没看到似的，笨拙缓慢地直起身子，然后慢吞吞地拖着瘦弱不堪的身体走到角落里，蹲了下去，背对着我，身体小幅度颤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像是咀嚼声。
大半夜的，他在吃什么？
我猛地闭上眼睛，又悄悄把眼睛拉开一个小缝儿，舅舅应该注意不到我，我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起来，想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走……
好奇心驱使，好奇心也害死猫，尽管已经走到门口，我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在吃骨头？
可那根骨头，为什么那么像人的腿骨？
他像是感觉到什么，啃骨头的声音停下来，回了头……
“别跑，唯水……”满脸的污血，甚至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吃进去的腿骨肉筋，眼睛通红，活像吃人的妖怪。
“别吃我……啊……”
我求饶，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黑漆漆的牙齿，笑的渗人，下一瞬间，他扑上来……惊醒，汗流浃背，心惊肉跳，我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做了个梦。
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大约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大亮，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我往沙发上一看，舅舅不在，我穿鞋下地，伸手摸了摸，被子和沙发都是冰凉的，看来舅舅起了好久了。
不会……他真的吃人肉吧？
他口口声声说舅妈和表弟是被鬼害死的，难道根本就是贼喊捉贼，是舅舅为了掩盖自己杀人，撒谎说大井巷闹鬼。
“唯水，你愣着干什么？吃饭了。”
我正胡思乱想时，听到舅舅叫我。
我回了头，看到舅舅拿着汤勺，在门口叫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的神情自然了，眼里也没有那种空洞无神的感觉了。
虽然他的瘦还是让他看起来很不健康，可今天早上的舅舅，确实像个正常人了。
“来了舅舅。”我跑过去。
餐桌上，舅舅亲切地安慰我人死不能复生，还给我夹菜。告诉我妈妈的许多事情，我这才知道爸爸当初去世后，妈妈当初为了生我和姥姥闹翻，自己一个人撑起了所有生活。
这么些年，除了和弟弟联系，妈妈没有开口和娘家要过一分钱。当然，姥姥姥爷在乎的只有舅舅，至于有没有妈妈，无足轻重。
舅舅告诉我，妈妈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我从没见过面的姥姥姥爷是典型的重男轻女的人，从来只把女儿当做儿子的垫脚石……
当初，满心期待的爸爸去了姥姥家，两人相爱，爸爸对妈妈很好，可当时爸爸却被嫌弃是个穷小子，给不起彩礼费，硬生生拆散了两人。
后来，妈妈以死相逼，姥姥姥爷不为所动，可舅舅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偷偷送去的饭妈妈一口都不吃，他是真的担心姐姐出事，所以趁着姥姥姥爷都不在家，把妈妈放跑了。
爸爸妈妈私奔了，妈妈其实没有选错人，爸爸大字不识一个，可对妈妈好，上进努力，为了养活怀孕的妈妈，打了好几份工。
可最后被他们找到，说是要照顾妈妈，舅舅以为毕竟是亲生父母，再怎么女儿已经怀孕了，生米已经成了小米粥，他们还能怎么样？
也许是个让一家人和好的好时机，所以因为一念之差的舅舅，也并没有选择阻止。
可姥姥只是为了撺掇爸爸妈妈离婚，偷偷把怀孕的妈妈绑回村里，要用土方子打胎。
没有任何医学依据的土大师，一个为了骗钱的方子，怎么可能奏效？
血流成河，妈妈的命危在旦夕。
爸爸发现不对，急忙联系舅舅，是爸爸和舅舅在最后一刻赶回来，把妈妈送到镇医院，救下了妈妈和我两条人命。
救人要一大笔钱，爸爸只是个打工汉，根本没有钱，而舅舅也只是个学生，两个人到处凑，爸爸白天打着三分钟不说，晚上还又找了两分工。
他起早贪黑，饭也顾不上吃，就为了给妈妈省下钱看病。
可生下我之后，妈妈的病情还是恶化了。
眼看着妈妈在床上躺着，饭也喂不进去，药也喂不进去，医院几乎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舅舅说，爸爸天天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爸爸恨不得自己去替妈妈受这份罪。
第二天，爸爸做了一个决定：卖肾。
他把舅舅找来，告诉了舅舅他的决定，舅舅是死活不同意的，他问爸爸要是妈妈醒来知道该怎么办？为了救她肾没了，他得内疚一辈子。
舅舅说，爸爸当初的一番话，他至今记忆犹新。
那就不要告诉她，现在性命快没了的是他媳妇，而不是他。媳妇是为生他们的孩子才这样的，一颗肾就能换回媳妇的命，在他看来值多了。
而一颗肾还是支撑不住爸爸高强度的工作，我刚出生一年，爸爸还是离妈妈而去。
那时，舅舅站在病床前，看着妈妈跪在地上，哭成泪人，他本来以为爸爸会在死前把那件事告诉妈妈，可他对妈妈说着安慰的话，到闭眼那刻都没有提及。
爸爸偷偷看着舅舅，眼里是恳求。
舅舅知道爸爸的意思：不要把那件事告诉她和……帮忙照顾她。
爸爸死了，也没有张嘴告诉妈妈，他没了一颗肾。舅舅遵循爸爸的遗愿，一直瞒着，直到妈妈去世，也不知道，爸爸曾经为了她，摘过一颗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