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马小姐你别逃（8）
“哥。”
“哥哥别哭。”
男孩哭声止住，低头看向怀里，妹妹睁开了眼，还不太清醒的样子，抬手就想帮哥哥擦眼泪，但小手很无力，努力了几次还是垂下去了。
“哥哥别哭。”女孩重复了一次。
男孩将女孩放在地上，擦干眼泪，勉强挤出笑。“哥哥没哭，妹妹，是哥哥没照顾好你，是哥哥的错……”
女孩脸色惨白，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仍努力地、一字一顿地，艰难睁眼看着男孩：“哥哥，不怪你，对不起哥哥，我好想睡觉啊，等我睡醒了我们再一起回家吧……好吗哥哥……”
女孩闭上了眼，永远闭上了眼，那双清澈明朗的大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男孩心痛的无以复加，再也不会有人叫他哥哥，跟在他身后撒娇，说肚子饿了，说想要吃糖，想要吃饭，想要回家，不想乞讨了……男孩大哭，声音撕心裂肺。
苦情老头没有上前，他只能做到让男孩的妹妹醒来，最后再和男孩说说话，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很久很久，从毒日头到黄昏，男孩的哭声终于停止，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苦情老头。
他哭了那么久，眼睛肿起来了，通红通红的，却一步步走近，问苦情老头：“爷爷，你会离开我吗？”
苦情老头沉默。
男孩笑了笑，懂事道：“爷爷，你可以陪我送妹妹去一个地方吗？”
男孩用剩下所有的钱，买了许多糖人，抱起妹妹，一声不吭地走着，苦情老头跟着，没有说要帮他抱着女孩，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只是跟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
几乎看不清路了，路上的石子和树枝将男孩光着的脚扎破，血缓缓流着，血迹延续了一路。
男孩像看不见，也不知道，不懂得疼痛似的，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都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可苦情老头是阴差，能看得见，偶然低头，发现地上都是血，就在男孩的脚下，一步一个血脚印。
“等等。”
苦情老头上前拉住男孩皱眉说道：“孩子，你的脚出血了，不处理会化脓。”
“爷爷，我没事。”男孩声音沙哑，短短一夜，似乎已经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孩子，声音都成熟了许多。
“你妹妹已经不在了，可你还活着，你要好好活着，她说了，不怪你，她是爱你这个哥哥的，你这样是不想活了吗？”苦情老头心疼男孩，又有点生气，说到最后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没有，爷爷。”男孩的声音带了哭腔。
“爷爷，我想活着，妹妹想做的，我都要做一遍。妹妹想看的，我都要看到；妹妹说想进去有钱人才能进的会馆，我也一定要进去！”男孩声调沉闷，眼睛里却都是坚定。
“你妹妹很爱你，你要好好活下去。”苦情老头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你记住。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想要的东西才能得到，想做的事情才有希望。”
“孩子，相信我，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好的，你们一定会有容身之所。”苦情老头语气软了下来，蚕阳不会一直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会好的。
因为，这是有人答应他的。
男孩坐在妹妹身旁，听话地点了点头，苦情老头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打了水给他清洗伤口。
“买那么多糖人，怎么不知道留一点给自己买双鞋？”苦情老头随口问。
男孩沉默片刻。
“我们现在只有这么多钱，妹妹一直很羡慕别人的糖人，却从来不找我要，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看……我还从来没有讨到钱给她买过。”
“送她最后一程，就让妹妹在去天上的路上，吃个够吧。”
苦情老头给他处理好了伤口，抬头看他，温声问：“你怎么知道人死了会去天上？”
男孩叹了口气，“奶奶说的。”
“可惜奶奶去天上去的太快了，她还没有告诉我天上有没有糖人……”
苦情老头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忍不住悄悄擦泪，保证道：“有的，天上有糖人，有包子，有小点心，有你们的奶奶，有好多好多东西，天上什么都有。”
可惜世上从来不曾存在什么天上人间，有的只是黑漆漆，能吞噬人的地府。
而地府就像旅馆，短暂的住宿后，就会饮了孟婆汤，到三生石，最后再看一眼今生的所有，怀念片刻，只要转过身这便是一生的终结，跳入轮回，然后又踏上来往人间的路。
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地府的差事繁琐又无聊，却总有人当鬼差，只是因为不想当人了。
“爷爷？”
“嗯？什么？”苦情老头回神，迷茫地看着男孩。
“天上真的什么都有吗？您真的不是在骗我？”男孩的眼里有光亮起，期待的眼神一瞬不瞬，紧紧盯着苦情老头。
漆黑孤寂的夜里，树影婆娑，似乎有鬼魅一闪而过。
苦情老头定睛看，却只是像鬼触手一样的树枝，在狂风中乱舞，迎合着阴风阵阵，一唱一和，不知疲倦似的。
看错了吧……
苦情老头看向男孩，认真道：“我没有骗你。别担心，奶奶和妹妹都会过上好日子，爷爷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如果你今生好好生活，努力向上的话，来世还能再遇到她们。”
男孩眼睛睁的大大地，懵懂不解地问：“爷爷，什么叫来生啊？”
“嗯……就是下一辈子，你们都会换上不同的脸，到那时候，你们是不一样的人，重新活在这个世上。”
男孩急了。
“为什么要换脸呢？我们成了不一样的人，那万一我要是认不出来她们怎么办？”
苦情老头摇摇头：“脸不是认人的唯一标准。”
男孩有些听不太懂，眼神迷茫。
“要看的不是脸，而是心意。只要你记得她们，好好过好这一辈子，不需要你认出她们，她们下一辈子会自己去找你的。”
“奶奶和妹妹找我？”
苦情老头笑了，和蔼的像在说笑，打趣男孩。
“小朋友不能太着急啊。”
“傻孩子，奶奶和妹妹去找你是因为她们去的早，路熟，认得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