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往事

    皇帝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贺明朝对他有所隐瞒，双方苦楚下他且退一步，她想要无名塚，便成全她。此去已过半生，成亲时的两心欢喜竟然蹉跎成了相看两厌。

    御花园里的海棠别样红，影影绰绰间，勾住了宋璟的绦带。

    花也阻住他的去路。

    “还是别去了吧。”

    云宣与躲在阴凉的凉亭里，抱着柱子歪着头满眼忧愁。

    “非去不可。”

    “为何非去不可？你这样不跟圣上说”

    “她已经不是圣上了。”

    “哦你不跟晏晏不，晏清商量，炼魂是很危险的。”

    “十二卫并不是给陛下的，做好两手准备。”

    “你你是打算留给晏清的？”

    “有此意。”

    宋璟跟着指引来到宴欢宫，是由华清宫翻新而来，是一座悠久的宫殿，相传，大燕的最后一位皇帝就是在这被乱军杀死，连同他的宠妃一起，一起葬身于血海之中。它是大燕繁华的代表亦是衰败的象征。

    “宴欢宫——这个皇帝看来也贪图享乐啊。”云宣与仰着头，牌匾庄严，宫殿里却溢出靡靡之音。

    “现世已然不同，寻欢享乐有何不可？”

    浮云与宫殿连缀成一片，两旁的火海换成了清雅郁青的竹林。他的记忆说来也巧，就停留在与许越一起给大燕皇帝收尸的场景。

    就像前半卷画绘满丹青，后半卷则空白无痕。

    “你知道后来的事吗？许越死后，是谁接替了他？”

    云宣与噗嗤一笑，讶然，“我英年早逝，怎么会知道。”

    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半劝谏半安慰，“罢了，这些就不必清楚了。”

    丝竹乱耳，琵琶不断，宋璟觉得耳边轰炸了。

    “臣参见陛下！”

    坐于高位的皇帝，现下除了殿下的舞女，身边只有一个方静仪作陪。

    他亲吻她的手指，像是等候表演，“宋璟，开始吧。”

    “陛下，何故召宋大人？”

    “传言贺家会演奏上古乐曲，宋卿可会？”

    “臣学术不精，曲谱亡佚，因此失传。”

    皇帝觉得微微有些遗憾，淡漠道：“原来如此，朕本想学太祖一睹乐曲所降下的福兆。”

    云宣与凑到他耳边，好奇地问：“喂，真有这种曲子？”

    宋璟知道有，可这曲子非天命者不可听，轻则伤己身，重则国祚亡。

    云宣与小嘴叭叭道：“这皇帝怎的这么薄情，元后尸骨未回，却只知纵情声色。唉。”

    虞尚之前跟他提过，如今陛下精神松懈，一日一朝，改为三日一朝，折子堆积在案桌，心情好时多阅，心情不好时不阅。

    几乎走到哪，都要带着方贵妃。

    宋璟只想一心办好手中事，他弓着身，说：“陛下，按照约定，十二卫将会成为北诏皇室的底牌。”

    方静仪狐疑地抬起一双含着水波的眼眸，“十二卫？”

    “爱妃只需要知道是福佑北诏的事就行。”

    方静仪灵敏地探到此处的欲盖弥彰，她捏了捏腰间的小铃铛，没关系，歇息时吹吹枕边风，一切都会清楚的。

    她顺势倚在他的怀里，云宣与翻了个白眼，一个风姿甚败的中年大叔油腻贴着宠妃，有碍观瞻。

    宋璟身姿卓越，衣袂翩跹，天地自然的风撞开几扇殿门，逆着风，吹起散落的发丝，原本晴光大好的天瞬间乌云连绵。

    皇帝与方静仪则是目瞪口呆，面迎吹着的风，竟然生起观赏的欲望。

    宋璟不慌不忙地把刀身往心口送。

    “喂喂喂！”

    云宣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劝阻宋璟都无用。

    心血即为精华，来源于脾胃化生的水谷精微，在心气的推动下，流注全身，亦是神志活动的物质基础。

    宋璟的玉坠是由上古巫祝时代掘出，本是完整的玉盘，贺辰一剖为二，雕刻龙凤祥瑞之物，通鬼神，连阴阳。

    为何后人无法炼化鬼魂，因为无通灵之物，无至诚之心，又如何能做到？

    天地失色，宋璟抬头望去，座上的人已不是皇帝。黑雾间，掌管阴间的帝王瞠目，身侧黑白无常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清楚你自己是谁吗？”沉重浑厚的声音萦绕于耳。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长生我不要也罢。”

    “贺玉衡，你是人，却要因为所谓的出生异象，被称为神明，一遍又一遍望着受众，做着点醒世人的活。你不觉得无趣吗？不觉得悲哀吗？”

    “玉衡，丢掉这些枷锁！出山，辅佐我！”

    “两情相悦？朕现在觉得满眼厌恶。”

    宋璟跪在大殿上，垂着头，如同战犯接受惩处。

    原来神对他的惩罚不是忘记，而是永远记得。

    是她说希望自己走下高台，而不是被人拉下高台，最后却又嫌自己失去本真

    许越啊，我究竟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