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辈
快到正午时分，阳光还不算毒辣，山风很大，吹得林中树木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山腰上一块诺大的平地，平地正中一处很大的院落，院落周边土地上种满了各种作物，由此延伸出去的坡地上也种着不少。远处草坡上，有些牛马在悠闲地吃着嫰草，一群鸟雀在天空中此起彼伏。
院落里矮矮的房子都是用原木垒成，结实耐用，具有很实际遮风挡雨的功能。院落靠南边的方向有一个小广场，广场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兵器。
广场边上的一幢大房子里正冒着炊烟，家里的女人正在烧火做饭，房前一棵茂盛的古树下，一个壮汉正坐在树根上安静地抽着水烟，看着院中几个小男孩玩闹。
那个汉子头上着系着部落特有的黑色头巾，双耳挂着大圆铁环，黑红的脸庞刻满岁月的痕迹，眼里时不时闪现着精光，粗壮的手臂祼露在衣袖之外，右手纹着的动物图案活灵活现，乍一看竟然是一只豹子的头像。
他正是旄牛部落的首领，野狼。
三个高大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把今天刚猎到的一头野猪，放在他的面前，等待他发话。但野狼就是抽着烟，半天不吭声。这几个衣着破旧的年轻人不敢抬头，跪在那里，也不知多久了。
良久，野狼抽完烟，看了看几个年轻人，说道：“……三人？三天？一头猪……三天，不许，吃饭！……”
“汪、汪、汪……”院中的几条猎犬向门外吼叫，打断了野狼的话。
“古娃，去，看看!”
“呀！”其中跪着的一个娃子，立刻站起来，跑了出去。
他刚出门，就喊了起来。“汉军！军队来了！”
猎犬们叫得更凶了，陌生人的气味让它们兴奋起来，拴着的铁链绷得笔直。
那个叫古娃的立即退回院中，准备把大门给关上。此院落造得非常实用，大门也很结实，想用武力攻进来，不付出很大的代价不行。
“不关！……细娃，拿，刀来!”野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发出命令，在他的地盘上他还没有怕过谁，然后站起来准备迎出门去。剩下的年轻人把武器抽在手上，一左一右护卫着他。
野狼还没有走出门，忽然他发现大门口站着一只金黄色的巨犬，正对着院中的猎犬呲牙，并发出低低的怒吼。
说来也怪，刚还叫得起劲的猎犬们忽然集体收声，全都趴在地上，尾巴夹在屁股上，动都不动。
正当野狼好奇地打量这只恶犬时，门口又出现一个人，这个人他认识，就是集市上的那个驿站里负责的军官。
“野狼首领，朋友，来看你，好？”驿站的都伯笑着用简短的语言与野狼打着招呼，
“狗，很好！……”野狼也是一个非常有眼光的人。
来人正是陈子杰一行，那措留在驿站里由刘琳陪着，现在刘琳母爱泛滥，你不让她做这些事，反而不高兴。
野狼没有说话，把目光不舍地从巴鲁身上移走，然后打量进来的每一个人。
“……你三曲，关军侯，大力士”野狼见到乃娃很吃惊，竟然是军中的熟人。
众人被邀请进入了客房，家中勤快的女主人拿来果酒，古娃三人和陈子杰的十多个亲兵都守在院子里。
原来，野狼竟然是飞军中的前辈，虽与乃娃不是一个曲的，但乃娃大力士的名气和作为早在前飞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年来，乃娃的模样倒是没什么改变，野狼能认得出他，一点也不奇怪，但乃娃已经没有了野狼当初的印象。
回忆，无尽的追忆。
……
其实野狼也耿耿于怀，未与张嶷将军和飞军兄弟们一同赴死。
当初姜维大将军第七次北伐前，身为飞军中的指挥官，张嶷将军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十多人解甲，还有三十多员技能出众的将士留在成都大本营，很多人都感到不可理解。
野狼说道，他们旄牛部落的前首领路狼几兄弟都参加了飞军，野狼是路狼的侄子，也是重点培养的未来首领之一。临出征前，路狼和他的兄弟找到他，说旄牛部落附近的叟夷部落不断侵犯他们的领地，让他离开飞军回去处理，将军已经同意了。
与他有类似情况的还有十几人，离开时，张嶷将军接见了他们，吩咐他们要把自己部落的事情处理好等命令，如果没有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回成都。如果有一天，他的将令出现时，他们还必须带着敢战之士为季汉效忠。
尽管野狼再三不情愿，也得遵令回到部落，接过首领位置，才知道根本没有别的部落侵犯一事。反而是自己的部落仗着与前太守的关系，欺负弱小的部落，让他郁闷不已。
半年后，传来飞军全军覆没、张嶷将军及路狼兄弟阵亡的消息，让他伤心欲绝，恨自己没有与他们同死。
同时，周边部落开始了对汉人统治进行了反抗，旄牛部落内部也是蠢蠢欲动，野狼强打精神，打压不同的声音，整合了内部力量，公开宣布支持朝庭，对敢于反抗的部落进行毫不留情地镇压。
以前旄牛部落的控制范围以汉嘉郡南部为主，通过对叟夷部落的作战，把地盘扩展到越巂郡以北，今天这个地方，以前也是叟夷部的地盘。
野狼留在这里，积极响应朝庭的命令，一边训练部落有潜力的年轻人，一边在等待有那么一天，朝庭有人会持张嶷将军的令牌来征召他们。
乃娃可能还想不明白，但樊建和陈子杰稍微一想都知道这是咋回事：张嶷将军估计此次出征凶多吉少，要给飞军留些火种。为何再次组建飞军的时侯，没有征召他们，估计是张嶷将军故意没有告诉其他人，包括姜维大将军。
前飞军多以越巂郡征募，为了保住越巂郡的元气，也怕当地出现反弹，之后重组飞军时，避开了越巂郡而改为南中五郡征募。
张嶷将军让野狼他们回部落，起到了稳定当地的作用，这个就不难解释，之后的南中蛮人叛乱时，越巂郡影响甚微。
陈子杰很佩服这位荡寇将军，身前已安排好身后的事。
陈子杰向野狼解释他的来意，并为他说明了当前的形式，至少几年内，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他拿出了带给野狼的礼物，一柄新打造的长柄环首刀，几袋粮食种子，及些许金银。
野狼一脸的失望，十年来的等待还是没有等来将军的命令。
主客一行，喝着果酒，用过饭后，野狼叫过一个娃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娃子点了点头，躬身而出。
他们继续聊天，樊建的问题也特多，野狼因为支持季汉朝庭，他部落里的成年人都领到了铁矿的票券，所有人都对以后更好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片刻后，一阵悠扬的牛角声在群山之间响起，刚开始高亢激扬的响了两声，后来有几声不成规律的长短音，似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将军，看看，娃子!……”野狼的话不清楚，陈子杰想问，但野狼不给他机会，因为他邀请乃娃过招。
野狼用刀的路子与乃娃差不多，都是走刚猛型路线的，他们以木为刀，双方展开攻击，你来我往，辗转腾挪，木头碰击声势吓人，两人斗得非常激烈。飞军中用刀的高手都讲究先发制人，用力量，气势和速度压制对方，很少有格挡，自保的招式。
高手过招，激烈，凶险，但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两人停了下来，乃娃的木刀压着野狼的肩膀，而野狼的刀尖距离乃娃的要害还有三寸。
野狼痛快地认输了，然后让手下的娃子也上来与汉军比试一下。
不断有旄牛部的年轻人骑着当地的矮脚马陆续赶到，他们携着武器在大门外等侯，弄得陈子杰的亲兵们紧张不已。
等到几个人的比试结束后，已过了一个时辰，汉军两胜一败，明显占优。
阳光光照开始减弱，野狼见此，让众人稍等一会，然后把大门外一百多个精壮娃子叫了进来。
“我，等，将军的将令，你，带他们，去！”野狼对陈子杰说道。
陈子杰对乃娃眨眨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挪揄道：“蛮牛校尉，你的陷阵营可以开张了。”
乃娃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欣喜着走到人群中，看看这个，拍拍那个，乐得他都迈不动自己的大腿了。以乃娃专业的眼光，最后选了八十多人，带到一边，剩下的人则一脸失望。
“你们，跟着，将军，……不要，丢，我的脸，……家人，有钱，不挂念！”野狼把陈子杰给他的钱币全部分给了这些幸运儿。
临走时，野狼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这是一根用牛皮绳挂着一个圆形铁片，铁片的正面刻着豹子头像，和他右臂上的纹身一模一样，反面则是他的名字，这是飞军的身份牌，乃娃一眼就看出来了。
“拿着，那些，兄弟，会，帮你！……”野狼把它交给了陈子杰。
陈子杰用双手郑重接过，握着野狼的手重重地摇了几下。